宫门大开，百姓突然安静了下来，看着里头跑出一个老太监。
“哎呦，侯爷，您这是……”
长盛想扶起阮青宣，可阮青宣毕竟是战场上杀出来的，愣是岿然不动，见火候差不多了，咬破虚渺老人事先藏在他牙槽里的毒，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御医！御医！”长盛大喊。
韩卿元早朝还未过半，钦天监已经选好了黄道吉日，今日正是要宣布他不日就要即位的事。
而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他只得忍下这口气，亲自去了御医坊。
“务必将人弄醒。”他瞥了眼榻上一动不动的阮青宣，“孤要他走着出宫门。”
朝局不稳，苛待功臣的罪名，他还当不起。
姜涛手上捣鼓着草药，敷衍地点了点头，如今的储君戾气太甚，先帝已逝，他也是时候寻个机会离开了。
然而，大战之年，注定不太平。
次日早朝才刚刚开始，天宿百姓便被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鼓声惊住。
“惊天鼓！”
有老人喊了出来，所有人纷纷驻足朝皇宫方向看去。
惊天鼓乃先帝登基之初所设，凡蒙冤而无处申诉者，敲此鼓，直达圣听，但此鼓自设立以来，有十余年闻其声了。
击鼓者何人？有人猜是成王，有人猜是阮家。
惊天鼓旁，女子一身素服，长发披肩，不施粉黛，不缀珠玉。
她放下手中鼓槌，跟在两个侍卫身后，穿过漫长曲折的宫道，经过宽广肃静的殿前广场，来到白玉台阶下。
在后宫争争斗斗十几年的她，第一次站在这个地方，她抬头仰视，被巍峨雄壮的大殿所震慑住。
即便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事到跟前，难免心生怯意。
“宣击鼓者觐见！”
太监的通传声响起，女子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她的目光始终盯牢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的“太和殿”牌匾。
直到看到冯思慧的脸，韩卿元才暗暗松了口气，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淑妃是要为成王鸣冤时，她却将诉状呈上，字字句句未提韩卿安虐杀百姓之事。
“罪人冯氏，要告发当朝太后陆静萱伙同尚书徐丘明，于十一年前暗度陈仓，借修缮宫殿之机，纵火谋害皇子、杀害先皇贵妃长孙婧一案。”
冯思慧的话犹如一颗惊天雷，在朝堂上霎时炸开来。
韩卿元铁青着脸，他怎么也没料到，第一个提起旧事的，竟会是淑妃，他狠狠地盯着垂首不语的阮明哲，手上骨节泛白。
“罪妇！胆敢污蔑当朝太后和朝臣，其心可诛，殿下，冯氏攀污，罪无可赦，请殿下决断。”
徐丘明冷静多了，他坚信当年之事，别说物证了，人证也早就死光了，他毫不慌乱地反咬一口，镇定地看着韩卿元。
韩卿元将信将疑，扶着椅子慢慢坐下来，方要命人将淑太妃拿下，不料张睿上前启奏。
“启禀殿下，按律，凡惊天鼓案，需在宫门口设堂公开审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成王一案便是此理。”
平日里韩卿元最是欣赏张睿这般刚正无阿的性子，但今日确实如此令人生厌。
他瞥向一旁依旧安静得没什么存在感的阮明哲，想起阮青宣昨日所为，心中了然。
自诩中立无偏的阮家，还是选择站在锦王那边了。
“此案交由……”他看着张睿，话锋一转，“淑太妃击惊天鼓一案交由大理寺主审。”
阮明哲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韩卿元，随后咧嘴笑开，行礼道：“臣定当不辱使命。”
早朝过后，朝臣散去，韩卿元扶额坐在上首，周遭阴郁之气令人不想靠近。
“敢问尚书大人，此案落入公正无私的张睿手中会怎样？”
韩卿元头也不抬，他并不打算听徐丘明的回答，阮明哲的笑不断地在他脑中回荡，他阴鸷般的眼神盯着地面的石砖。
好像自他下定决心对手足下手，有一些事情就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他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恐慌包裹。
即便当初苏远弋叛变、澄州告急的消息传来，他也没如今日这般，如堕深渊。
案件公开审理那日，百姓将宫门口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韩卿元死死盯着被带上来的冯思慧，他不是没想过杀人灭口，但杀了冯思慧，自然会有下一个某某某出来指证当年的事。
他们手中一定掌握了他所不知道的证据。
韩卿元坚信这点，即便太后和徐丘明都说当年的人证物证皆已消亡，但他们一定有证据。
“威武”声响起，周遭开始安静下来，韩卿元用帕子拭去手心的汗，随意丢在一旁。
冯思慧细数陆静萱和阮青宣的罪状，将当年作案手法和细节一一告白于天下， 并呈上当年参与宸汐宫修缮工程的老匠人意外死亡的情况，饶是徐丘明，也有所动摇。
“毒妇，休在这里污蔑哀家！若非你自己犯案，又怎会对细节如此清楚！”
陆静萱立马反应过来，一个巴掌扇得冯思慧耳朵嗡嗡地响。
太后太妃身份尊贵，免去跪责，冯思慧没站稳，直接被煽倒在地，她捂着脸一改素日温柔，恶狠狠地回瞪陆静萱，突然笑道：“百密纵有一疏，皇后，太后！你犯下了这么大的事，真当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她撑着地踉跄站起身，直逼陆静萱，却越过她的身体扫了眼韩卿元，道：“还是说，你觉得你儿子是储君，便可目无王法、只手遮天！”
被反将一军，陆静萱差点就咬碎了牙，但她得忍，当堂掌掴太妃已是惹来非议，她必须忍。
她面容扭曲地挤出一丝笑：“淑太妃信誓旦旦，不如用证据说话。”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冯思慧早已面目全非。
一直沉默不语的徐丘明瞪了一眼陆静萱，蠢妇，阮明哲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开审理，又岂会丝毫没有准备。
“空口无凭，淑太妃，你可有人证物证？”阮明哲一拍惊堂木，周遭又安静了下来。
“人证？早就被灭口了。”冯思慧盯着陆静萱眼睛，见她悄悄松了口气，勾唇又道：“至于物证，就在冷宫的无名湖里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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