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舟，去生个火。”
“啊？”
临舟端着琉璃缸，听见这话，想起自家世子孱弱的身体，心中一忧，赶忙放下琉璃缸，出去找了个炉子，进来生了火。
火势渐旺，整个屋子开始热乎起来，临舟擦了擦额头的热汗，往床上瞥了眼，知道自家世子没睡，塞了几根柴火，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世子，这彩锦虽珍贵，但……”
他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救下周雍的亲兵，怕是会引起圣上猜疑。”
虽说明面上自家世子和珏世子是同来查案，但其实是圣上对珏世子有戒心，他不是很明白圣上为何重用平南侯的同时，却又提防平南侯世子。但自家世子的的确确是圣上派来的盯子，若是和珏世子走到一起，圣上那边恐怕不会善了。
“圣上不会猜疑我。”
破旧的木床板上，慕璟渊疲惫的闭着眼:“容珏若真有野心，再才学冠世，在圣上身体如此康健之年，成事也需要时间。”
听到这儿，临舟抽柴的动作一顿，垂着头，眼底一黯，突觉眼前的大火烤得他浑身发冷。
慕璟渊缓缓睁开眼:“临舟，我已经二十二了，我没有时间了。”
他神色寂然的望着房梁：“一个一出生，就注定命不过三十的人，何必在死前还为家族招来谋逆的罪名，死本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怎好再连累慕国公府的百年声誉。这个道理圣上又焉能不明白。”
临舟咬牙，握着木柴的手攥得死紧，眼里骤然有了泪:“世子就不能好好静养吗，天下之大，何愁没有名医，为什么还要为圣上劳心劳力，夹在圣上和珏世子之间为难！”
他不明白为何圣上和珏世子都盯着世子不放，世子才华是京中数一数二，但京中莫不是除了世子，就找不出个身体康健的人才来？
慕璟渊侧过脸望着临舟愤怒的表情，深邃的眼里带着淡漠，和看透世间一切诡谲的透彻。
“临舟，没有一个掌权者会不喜欢一个注定早夭的人，那样的人即使给他再大的权利，爬的再高，也不会有后顾之忧，毕竟，人无论想要争什么都得先活着。”
“那您只听命圣上不行吗，何苦应下珏世子的请求？”临舟狠狠擦掉眼里的泪水。
慕璟渊淡淡道：“容珏才华冠世，尊贵清傲，日后必不会屈居人下。此生纵然难做盟友，我但求不做敌人。”
临舟泪水再次溢出：“所以对于珏世子的示好，您不能拒绝，甚至上山那日还和他订下赌局？”
慕璟渊敛眸：“是，我不能保证我死后，容珏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为了慕国公府，我拒绝不了，只有让他愿赌服输，自己退让。”
临舟明白了其中厉害关系，一肚子劝阻的话只能咽下，担忧道:“江州大营一事深藏诡谲，周雍明显被人利用了，世子您想比珏世子先查明，怕是要多费心力了。”
“尽我所能吧。”说到这儿，他缓缓闭上了眼。
“世子，值得吗？”临舟不忍看这一幕，只觉世子这孱弱的身体承受了太多重担。明明时日无多，却还要为别人耗尽自己所剩不多的心力。
“慕国公府安，慕璟渊安。”他吐出这简短几个字。
耳边传来破水声，不用看，也能知道那万金难买的彩锦在水中是何等绚丽姿态了。
这鱼，何尝不是容珏对他试探的第一步？
宫中都没有的珍品，他慕璟渊又何德何能？
“临舟。”
“世子？”
“火烧旺了？”
“旺了！”
“架个锅，把这鱼炖了吧。”
临舟:“……？！”
您老人家再想想，要不把我炖了吧。
我不值钱！
鱼值钱呐！
……
天河村
水波悠悠，折射着日光，波光粼粼。
深长的野草被压出一片平地，木柴架起的火堆噼里啪啦，火舌在火中不断跳动。慕清颜靠在一棵灌木下睡下，却面色苍白，额头不断渗出细汗，显然睡得极其不安稳。
“哥，璟渊，哥，杀你，我，错了，你的，死……”泛白的唇畔，低低的嗫嚅着几个字。“你的死，我，对，不起……”
“慕清颜！”有人捏着她的肩膀，不停晃动着。“慕清颜，醒醒！醒醒……”
那晃动感越发强烈，慕清颜被梦中的场景魇了神智，依稀听见有人在唤她，一丝神智顺着那声音飘过去。
她难受的皱眉，睁开眼看去，入眼的是缪风一张略显焦急的脸。他双眉紧蹙，担忧的摇晃着她，一声声念着她的名字。
脑海中，还残存着些许模糊不清的画面。
那白衣染血，安静淡泊的男子，无声无息躺在地上，永远离开了人世。
他明明活不过三十岁。
她记得，那年，她杀他的时候，他二十三岁。
那个最疼爱她，把命都送给她的哥哥，死都没舍得给她偿债的机会。
想起当年不堪回首的罪孽，她闭了闭眼，抬眸恍惚的望着少年。
此刻的缪风心头懊恼至极，只觉得自己昨夜一定是昏了头，才答应让慕清颜跟着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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