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这位兄台请慢走，可饮一杯无？”
在不久前相遇的那个院子，许桓植裹着披风站在窗边，装腔作势地朝高雍那头遥敬一杯，要不是他笑容太贱，还真有点勉强看过眼的风雅之气。
高雍懒得搭理这人，视线越过他肩膀，落在身后的矮桌上。刚好漂着红油的铜锅翻腾起水花，辛辣浓郁的香气随着呼吸侵占了肺腑。
“吃火锅呢！”
“你这不废话，冬天不吃火锅吃什么？要的就是这种大汗淋漓的快感，就问你一句话，来不来？”
“来啊，许二公子主动邀请，在下怎好意思拒绝！”
“看看你，就爱玩这些虚情假意，没劲！”
回身合上窗户，许桓植席地而坐，将放在对面的酒杯斟满，然后在高雍准备拒绝的当口，又往他手里塞得更紧了。
“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就是家里那个小娘子顶会管事，不许你喝酒嘛？放心，果酒不醉人，就一杯总不会要了你命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高雍也不好拒绝，索性当着他的面把酒水一干而尽，这才脱掉斗篷坐了下来。
“自从你成亲，咱俩可是有日子没见了，好不容易等你小子从安州回来，结果还在青天白日里弄出一身伤来。清王殿下，你可真行！”
许桓植说话的功夫，夹起一片牛肉往汤水里滚了一圈，烫出可口鲜嫩的颜色，之后蘸料碗里走过一遭，闻着格外醇香诱人。
迫不及待地放入口中，许桓植咀嚼得很是用心，高雍被他的吃相感染，也跟着夹了一筷子肉投进铜锅里，心不在焉地晃动着手腕。
“没办法，要处理的事太多，自然脱不开身来见你。”
“瞧你这话说的，整得我跟闺中怨妇似的，绷着张脸也太奇怪了！”
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猛地被自己口水呛到，许桓植扒拉着茶壶往嘴里猛灌了两口，才算缓过这口气来，俊脸憋得通红一片。
“我的天，你刚才那样子实在太搞笑了，竟然没被你的小娇妻嫌弃，看来是真爱。”
“我刚才，很奇怪么？”
“就这么说吧，要不是太后指婚，我真想不出来哪家姑娘会愿意嫁你。你知道你给人什么感觉？”
说到兴起处，许桓植干脆停下筷子比划开来，动作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表演杂耍。
“整个就一人形冰山，古人有句话说得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不仅是夸你哦，我觉得这话适用于任何场合，就是在我们这些熟人面前，你都很少笑。”
“可是她夸我好看！”
提起这个，高雍突然唇角微勾，眼底冰锋化为绵绵春水，再加上那副清风朗月的好皮相，很难不让人心动。
许桓植叹息着摇了摇头，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有什么用，还不是连媳妇儿都娶不到。得亏是命好，但凡老太婆心狠点，给他塞个丑媳妇，连哭都没地哭。
“你啊，也就这张脸管用，说不定人家公主就是冲你长得好看才嫁的！”
“你还真没说错，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喜欢我。”
对于高雍谜一样的自信，许桓植干脆选择了充耳不闻。
呵，长得好看有什么了不起，盲婚哑嫁遇上真爱有什么可羡慕的，他才不稀罕，个屁！
“只少在看脸这事上，太子爷输得不冤枉。那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摆在眼前的太子妃不要，偏就看上你这么个闷葫芦。”
“月老帮忙牵的红线，本王也没办法呀！”
这饭没法吃下去了，许桓植一摔筷子，感觉头更痛了！
自从成婚以来，那个熟悉的男人已经远去。眼前坐在他对面的，是个只会踩着他炫耀的混蛋，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送上门去求合作的。
“啊，忘了告诉你，我要当爹了，日后欢迎来喝酒。”
“高雍，你非要这样的话，咱真没法做朋友了！”
抻着脖子哀嚎了一声，许桓植立时起身坐到他旁边拼命摇晃着肩膀，“这才过了多久，你竟然连孩子都有了，可我现在还是个老光棍，对比不要太强烈。”
“老爷子不是之前给你相看了挺多姑娘，怎么，没有一个看上的？”
“呵，就祖父那审美，还不如我自己找个动心的。”
一提起这个，许桓植白眼都要翻到了天上，却又无可奈何，毕竟问题出在自己这，真是合该他娶不到老婆。
“阿雍，我不需要娶一个能传宗接代的女人，也不在乎她的容貌门第。我只是想，当我外出归来的时候，看见那人的第一眼，心里就是充实快乐的。”
高雍不置可否地轻点下巴，将锅里煮熟的肉丸子捞进碗里，慢条斯理地戳开了个口子，放进嘴里缓缓咀嚼着。然后在许桓植期待的目光中，开口给出回应。
“每个人对事物都有不同的看法，虽然不理解你的执念，但我支持你。人生匆匆不过百年，可以选择的话，还是跟喜欢的人过一生会更幸福。”
“看看，你也是这么以为的吧！”
难得从高雍嘴里听到一句认同，许桓植立时嘚瑟起来。随即在想到人家已经成亲的事实后，生出些许尴尬，总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未曾谋面的清王妃。
“你不用这么看我，我与夫人两情相悦，没什么可后悔的。”
好吧，果然是他想多了。
人家千里之外过来和亲，都能找到真爱，还真是月老显灵的天定良缘！就是不知道自己还要等上多久，才能遇见合心意的人。
许桓植少见地陷入了沉默，倒让高雍难得良心发现，开始反思是不是打击太多，让这家伙受到了伤害。
“既然你是个有追求的，不妨安下心来慢慢看，或许渴求之物从来不在天边，而是近在眼前。着急总归是没用的，让你像我一样盲婚哑嫁，你可愿意？”
“我怎么可能愿意！我许桓植要娶，也得是发乎真情，容不得半点敷衍。”
“那不就得了。”
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本来高雍也只是为了和他谈谈心，吃饭倒是其次的。如今看他心里通透了不少，也就不打算再耽搁了。
家里有人在等他回去，便是外面花团锦簇、富贵温柔，也比不得夫人笑眼相看。
就像许桓植说的那样，外出归来时，看见那人的第一眼，心里已是充实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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