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太太见这情景，心里不由“咯噔”一跳。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弯下腰，柔声说：“逸珠，阿娘来了，你别急，我替你想办法。”
逸珠双手将被子撑开一些，程老太太小心伸进去一只胳膊。但凡手掌触到小腹处，只觉皮肤紧绷如鼓，比她怀孕足月的时候更加生硬。
程老太太不由得眉头一皱，手里稍稍用劲一按，逸珠就“啊”地一声大叫，双手下意识地护了过去。登时，她便满脸汗出如水，身子弯折成虾的模样。
程老太太心疼道：“天呐，阿娘弄疼你了！”
眼见着实在没办法了，程老太太只得退出了门外，对底下听差使个眼色。听差会意，跟她出了房门。
听差抬起头，忧心忡忡望着程老太太，显然里头的情况并不好。
程老太太揉着太阳穴，一字字道：“你现下就出去，多派人，多出钱，往外头打听，把现在能请得来的最好的医生给请过来，要快！”
听差不敢耽搁，听程老太太这么一说，连忙就跑了出去。眼见着听差眨眼就不见了人影，程老太太只觉得肩头十分的沉重，喃喃道：“逸珠啊逸珠，请不请得到好医生，全看你的造化了。”
程老太太定了定神，又重新回到逸珠房内。这个时候，逸珠一双眼睛已经黯淡无光，巴巴地望着程老太太说：“阿娘，我能猜出来你在外头交代了什么。”
听罢，程老太太强作微笑：“还能说些什么？左不过催人去寻医生呗。”
逸珠不再说话，头在枕上转过来扭过去的很是烦躁。底下老妈子问老太太，是不是给逸珠一床垫子。
程老太太顺着目光望去，那里是一床原本给逸珠孩子用的垫子。她想了想，旋即点下了头：“逸珠，这个就垫在你身子下面，一会若是内急了，就不要起来了。”
逸珠吃力地说道：“阿娘，你对我实在太好了，若是有来世，我一定要再报答你。”
程老太太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一听这话，面色煞白：“逸珠，你可别吓我，什么来世不来世的，我要你今世就好好的。我就不信了，你孩子都生下来了，难道还能活活憋死么？不！我不信！”
逸珠抬手一下子捂住了脸，手放开来时，满脸都是泪，这是她的不甘心。明明已经拿到了父亲的遗产，再加上奶奶给的嫁妆，她明明可以带孩子南下重新开始过好日子的，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她就不中用了呢？
程老太太拿一条手绢替她去擦，手无意中按在她脸颊处，却按出一个浅浅的圆坑。老太太只觉得如雷轰顶。她知道这圆坑标志着逸珠全身已经开始浮肿，恐怕尿毒在她体内发生了作用。
程老太太手颤抖着，勉强给她擦完脸，丢下绢子，一步步退到门口。脚一出门，转身朝大厅奔去，一头趴下去，放声痛哭。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孽，为什么儿子才走不久，孙女又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一个白发人，实在是经受不住第二次打击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程老太太感觉背后有人，坐起身一看，是关雨时。关雨时显然才赶到家里，两个人就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默默对视，半天都缄口无言。
后来关雨时说：“方才底下听差把医生带回来了，虽然说不上医术多好，到底是懂医的。现下临时要去找一个产科的大夫来，实在也是难呢。”
程老太太狠狠瞪了他一眼，她心下实在是怨，这逸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怎么就不在呢？
关雨时也不敢说话，不过就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跟程老太太往屋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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