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柠的手机在她身旁响起来，亮起来的手机屏幕将她的脸颊照得雪亮，她却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样，仍然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一动不动。
打电话的人也是锲而不舍，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手机铃声跟循环播放的音乐一样。宋沛之开着车子，分出一缕心神看了一眼许柠的手机。
上面“穆清”两个大字清清楚楚。
宋沛之的心里突然有几分雀跃。
女生都是细节怪，一个人对于她的重要和特别程度，其实从她的备注里面就可以看得出来。对于亲近之人，总是会有一点特殊的称呼。宋沛之之前就注意到了，许柠给他的备注是“小沛”，虽然有将他视为弟弟的嫌疑，但是最起码可以证明，在她的心中，他是比穆清更加重要更加亲昵的。
这不就是赢在了起跑线上，近水楼台先得月，四舍五入，他就是最后的王者了呀！
眼见着这一次的铃声又要挂断了，宋沛之大发慈悲地在挂断的前一秒接通了。
“喂？小柠，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诉你，但是希望你一定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穆教授，你说的事情我们应该已经知道了，现在我们正在往郁城的路上，就不用你操心了。”
穆清愣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沛之？”
“嗯，是我，穆教授好久不见。”
“...”宋沛之一口一个“我们”听得穆清极其不快，他强忍住心里的波澜，尽量心平气和交流：“许柠在哪，她的手机怎么在你的手上，麻烦你把手机还给她，我要和她通电话。”
“她啊...”宋沛之侧头看了一眼许柠，她正将脑袋靠在旁边的窗玻璃上，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却连眼睫毛都没动一下，像一个没有生气的瓷娃娃。
“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告诉我吧。”
穆清的脸都绿了。
虽然之前宋沛之已经说了他们正在赶往郁城的路上，但是他的脑中还是不由自主地划过许多别的画面。原因无他，只是这一句话实在是太有杀伤力了，内涵满满。
“没什么了，你让她别太担心，稍后我会和她在郁城见面的。”穆清踩了刹车，开始掉头。原本他是打算先开车去许柠家里接她，再两个人一起回郁城的，没想到这一切居然被那个毛头小子抢先了一步。
两人赶到飞机场，宋沛之像牵着小孩儿一样带许柠上了飞机，给她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再不容置疑地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还有一会儿才到，你乖，先靠在我的肩上睡一会儿，不然一会儿下了飞机，你肯定就更没时间休息了。”
许柠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浓密的睫毛缓慢的眨动了一下，像是在消化他的话。
这样的目光，看得宋沛之的心都要化了。
他伸出双手，轻轻的盖在了许柠的眼睛上面，长长的睫毛在他的掌心划过，他又抓住了那只漂亮的蓝翅蝴蝶。
“乖，睡一觉，到了我会叫你的。”
飞机在跑道上快速地滑行，展开的双翼得到了足够的升力，大地上的东西越变越小，直到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一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里，宋沛之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为她遮住眼前的光亮。虽然空姐推着小车经过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想告诉他其实飞机上提供的眼罩就能代替他现在的工作，但是介于这可能就是情侣之间的甜蜜互动，就非常识趣没有多说什么。
飞机落地后，宋沛之才慢慢的将手放下来，才发现许柠根本就没有按照他说的那样小憩一会儿，仍然是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
简直是固执得不可思议。
宋沛之突然有点想笑，好歹还是憋住了。不过这也是她的行事风格了，许柠要是有乖乖听话的一天，那才是真正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两个人一路直奔许恒松所在的医院。
之前和许柠通话的主治医师已经等在了医院门口。他把两人先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告知许恒松现在身体的具体状况。
“情况就是这个样子，许院士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身体也非常虚弱，我的建议还是不要开刀，开刀动手术对于许恒松先生而言，弊大于利，癌细胞扩散得太快了，手术已经抑制不了了。我们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尝试过所有可以尝试的方法了。”
主治医生的目光暗含悲悯之情，似乎不太忍心在面前这个身材纤细的女孩身上再加上一根稻草。
“接下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他的痛苦，让许恒松先生度过人生最后一段时光，然后安详的离开，好吗？”
许柠像是被解开了封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单薄的肩膀剧烈的抖动起来，她埋着头，无声的痛哭起来。
她其实没有傻，她很清楚的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她太抗拒这个话题了，大脑好像直接就将她的语言能力锁住了。
她一路上即使做过了无数的心理建设，可是当她亲耳听到死神走近的消息时，还是很难像她想象中一样，保持从容。
她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过，反正对比普通人，她对这一件事情，业务也算是熟悉了。这一次，她希望自己可以体面一点，老头子要是知道她这么难受，肯定会比她更难受，到时候和妈妈遇见，他就更没有面子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啊！
她才刚刚决定要原谅他，才想好这次要和他说些真心话，他就被这场病情击溃了。他的一生贡献如此之大，操劳了一辈子，还差点家破人亡，就不能在他的晚年，让他过一点舒心的日子吗。他明明还这么年轻，未来可期...
许柠悲痛难抑，泪水决堤，从她的指缝中淌下来。
主治医师叹了口气，安慰道：“许柠小姐，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至少，我们没有留下过什么遗憾对吗。或者换一个角度想想，正是因为许恒松先生太过杰出，所以另一个世界需要他。他并不是离开我们了，而是换了一个地方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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