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谁这么多此一举呢，还真是你。”
乔九舒甩甩还绑着铁链的手腕，表情像是早就知道一样，满不在乎的随便拉了个椅子坐下来。
等在屋里的人也笑了：“大小姐一向聪慧，猜不到才是奇怪。”
“二夫人不在府里照顾父亲，还有这个心思半路堵人？”
那人的确是林茹，而且是隔着面纱的她，屋里弥漫着的浓郁的枯焦药草味让乔九舒有些疑惑。
林茹端起茶杯握在手中却并不喝，反倒招呼乔九舒：“一路舟车劳顿，先喝点儿水吧。”
桌上的杯子里清水透着古怪的黄色，这毫不掩饰的蒙汗药，林茹是以为她眼睛不好用吗？还是说真的自信到认为乔九舒哪怕分辨得出来也不敢不喝？
“二夫人病了？烧伤？”
水中浓郁的药味只是个遮掩，乔九舒再怎么说也算是个大夫，迷药和伤药的味道还能分清。
二人在屋里两两相对，互相推诿着僵持一刻钟后，林茹离开了。
乔九舒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是在她扭头的一个瞬间，二夫人面纱之下布满燎泡的皮肤已经被她看到。
分明是火毒，而且下药的人还挺干脆，药量不小，那些泡肯定不止是脸上，身上也有，且轻易消不下去。
乔九舒知道林茹宁可生生熬到两个月后火毒药效过去，也布愿意接受自己的救治，但她还是提了。
暗红的飘逸长袍下，乔九舒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里慵懒的像个占山为王的妖精，脸上表情分明写着“施舍”二字，目的单纯只是膈应她！
相府唯一的嫡出大小姐和二夫人不和这事儿，几乎是整个楚京都知道的。
自从丞相夫人过世后，乔九舒但凡见到或者听任何人提起李茹，轻蔑之意毫不掩饰，哪怕国宴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百官和贵胄夫人们，也不曾给这位应她本该叫声“母亲”的女人留半分颜面。
林茹也很讨厌乔九舒，但她不能当着任何人表现出一点点。
谁让她自己本来就只是个接受了乔家施舍落到凤凰枝上的野麻雀呢？
不光不可以讨厌，她还要处处装大方。
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她不能在乔九舒面前有一丁点儿放肆，即使现在两人身处狼窝放肆了也没人会知道，林茹依旧不敢。
乔家人都是真的狠！
她曾经被外力强撑着眼皮，亲眼看过还不满十岁的乔九舒在暗牢里是怎么被剔骨放血的。
那场景是连林茹这个恨乔九舒几乎到骨子里的女人都看不下去的残忍，乔泱在一旁却可以做到面不改色继续独自一人博弈棋局。
那几天还年幼的乔九舒狼狈至极，趴在刑床上被束缚着手脚，偏了脑袋看着自己亲爹的眼睛没有半点儿湿意，跟走过几遭阴曹的厉鬼一样通红欲裂，像是盯着什么即将喷涌鲜血的猎物。
那时候她不过是个还不足十岁刚死了娘的孩子啊！林茹被乔泱强绑在隔壁暗牢看着一切，偷偷放了乔九舒的念头甚至都出现过无数次，终究没敢有动作。
楚国丞相府的暗牢是十八层地狱，她后悔进来了，但是无法。
时至今日林茹还是会经常梦到云卿临死前的模样，像个傀儡骨架一样躺在床上毫无生气。因为这些来来回回折腾的梦，她不敢见皇宫里那个老太婆，不敢见当今皇上，唯一活下来的希望就是乔泱还没有厌恶自己。
只要乔泱没有说烦，这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能伤了她。
当然，乔九舒例外。
……
“叩叩……吱嘎——”
正低垂眉目发呆的乔九舒被推门声换回思绪，抬头看到孙姑娘又回来了。
“小公主，你家二夫人让我给你看个东西。”
一本被翻烂的厚重画册，封面只有“吾妻”二字，乔泱的笔迹。
翻开第一页，乔九舒看到了跟相府书房那副母亲画像一样的画儿，是云卿大红嫁衣坐在铺了喜被的床上对着画外人轻笑。
第二页，身怀六甲斜躺在树影下的软榻上。
第三页，怀抱着孩子看书。
第四页第五页……每张都是云卿，偶尔有年幼的乔九舒在一边做陪衬。
越往后翻，乔九舒越能明显地看出云卿随着时间推移逐渐虚弱的模样，就是她从护国寺回来之后的日子。
到最后几页，画里的女人已经虚弱到脱相，面白肌瘦嘴唇乌青。
倒数第二页是她安安静静躺在看似很舒服的棺材里，头边是一罐用琉璃瓶子盛满的黑红的血，乔九舒的血。
最后一页什么也没画，乔泱只写了两排小字，字体飘忽无力。
“吾妻云卿，逝与八月廿九，子时二刻。”
乔九舒看到最后几乎是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指尖轻轻抚摸着书页上的小字，好像生怕手下力道重上丁点儿就把它磨破一样小心翼翼。
直接告诉她，这本画册还有什么她没注意到的地方，那才是林茹想让她看到的东西。
最底厚重封面的内层有细微的凸起，里面很明显有别的东西，乔九舒看了看已经被离开的孙姑娘关上的房门，犹疑再三还是没有拆开它。
毫无疑问林茹和乔泱都是想她死的，但是乔泱不会着急到现在就暗中动手，更不会是通过一个他并不是很信任的女人。
而林茹不同，她一直想自己死得越早越好这些乔九舒都知道，她甚至清楚林茹对自己恨意中那零星细微的怜悯。
在她心里，乔九舒是注定活不下去的，早死早超生对大家都有好处。
这画册里面的东西乔九舒不确定自己能承受得住。
换个说法，她还不想那么早去死。
颤抖着指尖将画册合上，乔九舒在空荡荡充满药味的屋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从天色大亮到再次陷入黑暗昏沉，屋里的人一动不动。
又到凌晨，不知哪里传来了玉石碰撞出的细碎叮铃声，乔九舒听到了，然后浑身寒毛倒竖！
一个在刀尖活了不止二十年的疯子会因为什么而产生差点让自己失控的不详预感呢？
乔九舒说不明白这种感觉，总之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
死亡已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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