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冰颜走出大厅里的那一瞬间，云方氏就像是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了一般——
她的神情惯常的冷淡疏离，但是不管看着她这个母亲或是祖母都少了往日的恭谦，不，应该说她已经不屑于伪装了。
“此事究竟如何，我不信悬济侯会看不出其中的门道，这样做，无非是顺水推舟罢了。”
更甚者，少女一句话不知让多少人的野心暴露在西昀的烈日之下，让不知多少暗中的人微微一愣。
“你我两家的地位，闹开了不好收场不说，但成人之美这种事情我自认做不到。”
一席话，让常人发彻底对这个少女刮目相看，一双慧眼能看的如此透彻的当真少见。然而他到底是在这个尚曦都里浸淫了数十年的老狐狸，当即冷笑道：
“区区一个黄毛丫头，你以为信口胡扯几句就能摆脱责任了？！也别怪老头子我咄咄逼人，我就这么一个孙子，本期待着你这个未过门的孙媳妇儿能好好替我照顾着，你倒好，先把人打一顿，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儿？！”
他大度的挥了挥手，“这样吧？看在你云老头儿的份儿上，你就给我孙子道个歉就行了，也不闹到陛下那里，吵到陛下休息。”
说着把孙子往前一扯，抬了抬胖到几乎没有的下巴，示意她开口。
云良氏气极了，这个无耻之徒！
先是带着人在他们云家闹了一通，如今暗中不只有多少人看戏，还想着要他们道歉？！
似是看出云家众人的忿忿不平，常人发阴阳怪气的咧嘴一笑，“怎么？云冰颜在清韵楼所作所为乃各家子弟有目共睹！明知有错还不道歉，你们云家好强硬的作风！”
说着眯着眼看向冷若冰霜的少女，无声的催促着。
只见云冰颜幽深的眸子扫过得意洋洋的常家众人，一步一步慢慢靠上去，云良氏看见她的脸色心道一声不好，正要呵斥，却见云冰颜脚下寒霜乍起，瞬间遍布整个院子——
“我何错之有？”
云良氏听她那不容置喙的语气顿时一阵眩晕。
“一纸婚约，我云冰颜是欠了你常家还是欠了他常山姜？莫说尚未行礼过聘，就是成婚后，你常家，你常山姜也不能令我伏小做低。再说是他常山姜败坏我名誉在先，我缘何不能为自己讨回公道？”
她字字珠玑，戳在对方的脑门儿上。
为她气势所慑，常山姜忙往自家爷爷背后躲。
常人发短暂的怔愣过后，呵的一声，真生气了，“山姜到底是你的未婚夫，你总不能给自己的未婚夫难堪？简直太放肆了？！”
“那他何曾将我当成未婚妻尊重？”
“你你你……”常人发一把胡子气得直抖，“你看你这样子，我可怜的孙子哟，这样的媳妇儿怎么能要？”
竟然说出了这种话？！围观的众人顿时一阵咋舌。
然而更令他们震撼的是云冰颜。
“是啊，我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就这样屈服于一纸婚约？”
惊悚过后，他们发现云冰颜绝对不是气极的胡话，相反，她异常的平静，好似完成了一件算在心头许久的大事般。
当着全帝都人的面，少女一身素衣犹如起誓——
“我云冰颜，此生绝不为婚姻所束！就算不嫁人，我云冰颜依然能活得比所有人都好！”
就像是一记响雷，让所有人浑身一震。
然而他们并不是佩服，只是为了这句闻所未闻的话而惊讶，就像是一个怪胎突然在面前诞生了一般。
女人不嫁人很常见，但是像这样当成信仰般喊出来的可就有些令人嗤笑了。
云尚赫才落在家门口就听见孙女这句掷地有声的誓言，一时间百感交集，却没有多说什么。
“常人发，适可而止吧。”
……
云家大门在众人眼前轰然关闭，家主云尚赫归来，旁的人自是没能力再随意探听，只有云家长房嫡女那一句誓不为婚姻所束还余音绕梁。
云良氏高坐于堂，盯着一身反骨的少女，连连说了三个好字，把小几拍得哐哐作响。
“你就是这么糊弄老婆子我的？太后保媒、陛下赐婚，你说不嫁就不嫁，是想让我云家下地狱吗？！”
所有人坐的坐，站的站，无数目光好似在正中间跪着的少女身周竖起了一堵厚重的墙。
“天呐，冰颜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现在这一声让我们家其他女儿可怎么办啊？万一……万一……你好歹为你的妹妹们考虑一下呀！”
二婶在一边半真半假的抹眼泪。
她说得并非不是事实，一族长女的婚嫁高低对于后面的女儿有着很大的影响。比方说如果长女嫁做人妇后贤良淑德，能管好一家内务又得丈夫尊重，有个好名声，那别人对于这个人家教导出来的女儿就都会高看几分，反之亦然。
云冰颜就是个凸出的反例，她本是无意，却间接给妹妹们制造了麻烦。
可若是问她是否后悔，答案几乎不用多说。
这边母亲一句，祖母一句，完了二叔家的几个还要落井下石几句，却都不能让少女改变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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