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驶在水面上,拨开芦苇视线一片宽阔。五溪镇素来喜爱热闹,一年到头大小节日不断,此刻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红色灯盏,上面还绑着五色绸缎。岸上行人不绝,有一些提着灯笼在河边放灯。
墨棐刚醒不久,又被纳溪狠狠念叨一顿,登时觉得头痛不止便到船头坐着喘口气,顺道跟划船的老翁攀谈起来。
此时正值仲夏,是镇上的百姓挂丝带求雨的时候,这场祈福会一直持续到第一场雨来才会停止。墨棐听着直觉新鲜有趣,没想到人间还有此等热闹繁华之地。
谈笑间,船便不知不觉靠了岸,纳溪流莺两人出来付过银子,顺便打听道,“老人家,您可知道将军府要往哪个方向去?”
老人家一听是来寻将军府的,瞬间笑开了眼,“沿着这条大路一直走,过了前面的巷子,出去就是素府的大门了。你们几位可是素府的亲戚?”
纳溪笑着将一旁赏绸带的墨棐拽到跟前,道,“这位是大小姐的相公,也就是素家的姑爷。”
墨棐,“.……”
老人家瞪大了眼睛,摸着胡须连目光都变得欣赏起来,“那个大小姐老身是见过的,不愧是素家养出来的姑娘,心地善良知书达理,如今看到姑爷,真真是郎才女貌。”
墨棐顶着满身的不自在,好不容易挤出个笑来,迅速利落地结束了这段荒唐的对话,拿着包裹一个人往前走。
只听见流莺在后面笑话他,“瞧瞧,真是越大脸皮越薄,说几句都不乐意了。”
墨棐心里敬畏这位小姑姑,只能装作没听见的一股脑往前走,结果跟在后面的两个人笑的更厉害了。
此时街市上人挤人,闹腾的不得了,有不少外面来的人瞧着稀奇,凑在路边的小摊儿前淘些稀奇玩意儿。素卿有好些年没有来五溪镇了,瞧着街市上变化如此之大也是心里觉得稀奇,拉着表姐素皖的手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兴奋的不得了,身后紧跟着几个家丁,眼睛瞪得有茶碗儿这么大,生怕把面前这两位活祖宗给跟丢了。
“卿儿,慢点走,这街市又跑不了,你慌什么?”素皖的手臂被她拽的生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微微提起声音喊她。
素卿正在兴头上,哪里顾得了这么些,凑近她问,“吴伯伯还在不在,今日进镇子里走水路时想着要他老人家载一程,结果愣是没碰到。”
素皖愣了愣,神色有些不自然,道,“他老人家只在黄昏时日走水路了,你今早来自然是碰不到的。”
怪不得。
素卿点点头,视线瞬间被一旁的花灯吸引过去,笑的开心。身后的小厮走上来提醒,“二位小姐,咱们得回去了,若是叫夫人知道将出阁的姑娘来街市上露面指定是要动怒的。”
素卿正在兴头上,哪里肯听这话,任性地说,“姐姐先行离去吧,我再逛一会儿。”
这……
众人面面相觑,素皖也是面露难色,哪里有将客人丢在外头自己回去的道理。彩环在她身后不动声色地拉下她的衣袖,使了个眼色,素卿心下了然,点头答应。
素府上下张灯结彩,俨然也是一副过节的喜庆日子,素卿虽从小生在别处却对五溪镇情有独钟,在街上走一圈,满是生活的气息,让人打心里感到愉悦。
众人皆在忙活,除了本月的节日还有素皖的喜宴要准备,事务繁多,自然是没有注意到从偏院偷溜进来的姐妹俩儿。素卿一手拉着素皖一手提着裙摆,动作灵敏地钻进房子,笑道,“多大点事儿,瞧姐姐紧张的。”
素皖看下人点好灯便吩咐他们退下了,房里一时只剩她们两人,才开口,“婚前不去街市上抛头露面本就是千古的规矩,现下我又是低嫁,本就给素家抹黑了……”
“姐姐说的哪里话,你若是不小瞧自己,别人哪里能小瞧了你去,”素卿站起身来去桌子上拿了块糕点吃,嘴角沾了些白色碎屑,她也毫不在意,“就算是低嫁又怎样,你照样还是郡主和平侯将军的亲生女儿。”
素皖看着她的样子觉得有趣,心里却有股郁结一直压着她,连表面上的笑意都没有,“卿儿也不小了,可曾有心上的公子?”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儿,素卿就浑身不自在,脸颊都涨的通红,害羞地扭过头去,“正说着姐姐的事儿呢,怎么又转到我身上来了。”
素皖懂得识人脸色也是个心善的,看出来她虽害羞却不愿意细讲这件事,也就作罢,轻叹一口气,“你是个痛快自由之人,未来的日子与你而言是长久的,可对我来说,一下就看到头了。”
素卿回过头去看她,昏黄的烛光衬在她侧脸,她微低着头表情冷淡却让人感到悠长的无奈和落魄。她喉头一哏,实在不知说什么话好,直觉胸口一阵悲切,化为长长的叹息涌出来。
五溪镇的街市上正热闹,墨棐不愿同那两个烦人的待在一起,便独自去别处晃了晃。
人间最可贵之处,就在于这永不会停息的热闹。墨棐生在九重天,长在九重天,可他却偏偏对人间情有独钟,不仅是因为素卿,更多地还是为了人间这难得一见的生气儿。这幅景象是在九重天上万万寻不到的,九重天上的一切都是虚无缥缈,随便捻个手指就能变幻出来的玩意儿,可在人间,不论是什么都可以伸手触碰,真实的不像话。
“公子可是喜欢这簪子?”
墨棐听见声音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摊边站的够久了,抱歉地笑道,“不了。”
那小贩道,“瞧着公子眼生,不是咱五溪镇上的人吧。”
墨棐道,“在下不过是个过路的商客,看着这里节日实在热闹,就想小住几日在去。”
“公子真是好运气,再过几日我们镇子上就是桃花节了,公子不妨赏过桃花再走。”
墨棐笑,“自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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