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令姜的早早离席让这场名义上的家宴提早收尾。
温封裕小心将严令姜送回房间，温清夫妇也跟着离席，两人面上都不太自然，一前一后跟着向卧室走去，展家兄妹一看这情况，也都相继离开。
桌上人顿时少了大半，温月饿了一天，这会儿却全然没了胃口，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温世尧，想问的话最终也没问出口，只叹了口气，闷声闷气地说，“我去院子里透透气。”
最终只剩黎昕和宋清容分别在温世尧两侧，各怀心事地坐着。
温世尧仍旧抓着黎昕的手，拉到自己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她的手腕，看她有些笨拙地用左手喝了口汤，轻笑，“用我喂你？”
“不用，我就有点儿渴。”
黎昕将勺子放下，小声拒绝，目光顺带着扫了眼宋清容，宋清容胳膊搭在桌子上，手指轻点着太阳穴，微微阖眸，虽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显露，却仍能觉出心底的纠结。
察觉她的目光，温世尧揉着她手腕的力度稍稍加重了些，将她注意力带回来，“好好吃饭，吃完带你回去。”
黎昕“唔”了声，想说不想吃，就见宋清容抬起头来，抹了把鬓角碎发，尽量压抑着烦躁的声音传过来，“孩子既然不是你的，沈辛蔚一次一次找上门儿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她没点名没道姓，但这话对谁说的，不言而喻。
温世尧垂眸，眉眼不自觉爬上几分冷然，短暂的沉默过后，他还是漠然开口，“不想说。”
“不想说……你一个不想说，让家人平白无故跟着受了多少指责？”宋清容坐起身来，声调渐高，母子俩如出一辙的脸上尽是悲愤，“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一点教训都不长？当年如果不是你不跟大人商量，私自做决定，世钧也不会被你害死……”
转来转去又说起了过往，空旷偌大的餐厅，她的声音盘旋在上空，毫无阻挡地充斥在耳道。
黎昕搭在温世尧腿上的手，明显可以感觉到肌肉从放松到紧绷，她抬眸，看他薄唇紧抿着，餐厅亮如白昼的灯光下，清隽的面容泛着说不出的倦意。
她遂又想起莫正谦，不知何故执意选择在外流落，留给家人无尽的悲痛与伤害，尤其是温世尧，被母亲迁怒多年，却没得来一句好。
“妈……”黎昕张嘴打断，想替他辩驳几句，手却被温世尧按了按，他几不可查地摇头，又状似无意地伸手点点脑袋，大概让她不要刻意去刺激宋清容。
黎昕即将脱口的话堵在唇边，恰逢温封裕从二楼下来，回到餐厅，对黎昕说道，“奶奶叫你上去。”
他脸色有些差，也不知道是在楼上说了什么。
“叫我？”黎昕疑惑地瞠眸，确认了一遍后，才起身向楼上走，温世尧同她一起出了餐厅，走之前说到车上去等着。
黎昕则独自上二楼，走到楼梯中间的缓步台时，迎上刚下楼的温清夫妇，展旭东一言不发地向下走，看到她时微微点头示意。
跟在他身后的温清眼眶有些红，对上黎昕的目光，飞快低头，快步下楼，脚步仓皇而凌乱，踩得木质楼梯吱呀作响。
***
严令姜也没交代什么要紧事，只说黎昕既然回来了，以后的基金会还是要她来接手，让她有个心里准备。
之后两人互道了几句家常，看得出今晚的一系列事情对严令姜打击不小，她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一向清明的眸子都黯淡下来，仿佛一下子老去。
黎昕和她说了几句便退出来，和温封裕夫妇道别后往外走，在大门外看见温月和温世尧站在大门外的海棠树下，不知在聊什么，见她出来，温世尧碾灭指间的香烟，阔步走到车前。
往回走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路上黎昕给家里阿姨打了电话，让她准备些宵夜，等他们回去吃。
她近来总饿，一天大餐小餐加一起要吃上四五顿，刚刚晚餐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以前为了保持身材节食，几乎天天都不怎么吃饭，只靠着些保健品补充养分，很难想到有一天，吃竟然成了她生活里举足轻重的一件事。
挂了电话后，黎昕颇为犯愁，“我得少吃点儿，按现在这个胖法，生的时候去医院，你抱不动我怎么办？”
温世尧正开着车，闻言伸过手来，在她大腿上摸了一把，笑道，“现在这样刚好，看着不胖，手感也好。“
“少来。”黎昕不客气地拍掉他的手，胳膊肘撑在身侧的门玻璃前，幽幽叹了口气，“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信你们才没有好下场。”
温世尧一愣，快速侧眸看了她一眼，“这怎么还上升到人身攻击了？奶奶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哪儿有什么迷魂汤，我就是听说你姑姑离婚了。”黎昕向后靠在椅背上，垂眸看着车窗外，道路两旁的路灯顺着蜿蜒的山道，在远处亮成一条光带，暖黄的灯光将空旷的路面嵌进一种说不清的孤寂里。
电台放着歌，沙哑的女中音就着低缓的音乐轻轻唱，“如果梦醒时还在一起，请容许我们相依为命……就怕梦醒时已分两地，谁也挽不回这场分离……”
最近情绪太容易被触动，黎昕又一次叹气，唏嘘道，“听说你姑姑和姑父上学时就在一起了，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断也就断了。”
也难怪，之前温清在饭桌上那么针对她，大概也是心里酸楚无处倾诉，累积成怨，找个渠道发泄罢了。
“如果不是姑姑拖着，他们俩早就离了。”
温世尧看起来好像并不觉得意外，他转动方向盘，将车驶上沿海公路，声音有看透事实的清醒，“他们两个人都是争强好胜的性子，遇事谁都不肯退一步，时间长了感情磨没了，离婚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黎昕沉默着点头，转头看着融入夜空的海面，突然问道，“那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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