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暖思银欲。”
这么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话一入耳，叶漓几乎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与林河相隔数千里，她都忍不住要一巴掌扇过去了。
就算是先天境界，叶漓还是本能地脑子一懵，脸上充血。在沿途灯笼昏黄的亮光下，脸颊仿佛要滴出血来。她慌慌张张、又结结巴巴地大声吼道：
“你你你……说些什么呢！流氓吗？！”
“稍安勿躁。”林河平静道，“我不是说了吗，只是个‘不恰当’的比方。你仔细想想，这句话和你目前的状态有什么相似之处？”
叶漓直接回答：“我不想知道！”
“那我来告诉你。饱暖之后才有资格图谋欲望，正如你在修行之路可期的前提下，才有余裕思考世界本质。而这样的条件，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具备。”
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来着？
叶漓这么想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脸红了，连忙神念一动，控制血液回流。恢复了脸色和语气，沉吟道：
“我明白了。确实，如果是从前的我，根本不可能有余暇去思考这种事。”
林河道：“更关键的一点，是你在遇到我之后，膨胀……不，眼界开阔了。你知道星球天道并非不可战胜，所以对这个世界本身失去了敬畏。比起世界现在的模样，你更信赖自己心中的善恶观——简而言之，你思考问题的时候，把自己放在了世界之外的旁观者立场上。”
“……嗯，我承认。”将刚刚的不愉快抛之脑后，叶漓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可是说了这么多，你总是在讲我本身的问题呀。关于这个世界呢？你比我厉害，所以也说说你的看法吧。”
林河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
“明白……明白什么？”
林河道：“换个方向。我们先假设一年之前，我没有去灭云阳宗，你也没有遇到我。那么，你接下来的人生轨迹是怎样的？”
叶漓愣了一会，抬眼望着阴云间寥落的星辰，老老实实道：
“那样的话，我会用身上的灵石冲击炼气中期，然后失败。没去升仙会，在开阳城继续待着，画符为生。”
“然后呢？”
“然后……”叶漓忽然想起先前叶正源的那番规劝，心里有些自暴自弃，“可能就这样过了几年，终于认清了自己，找个好人家嫁了，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就这样平淡地……过完了一生。”
叶漓觉得这已经是非常悲哀的结局了，但很明显，林河并不这么认为：
“好人家有那么好找吗？你会嫁给修士还是凡人，会嫁入大家族还是小家庭，你是妻还是妾？你通过何种方式找到夫君，你将如何看待自身修为，处理家庭关系？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你都难有善终！”
叶漓一时哑口无言，林河残忍地继续道：
“更何况，在那之前，你贩卖自制符箓的行为若是被执法队知晓，会有怎样的下场？交不出罚金，身体又弱，不值得送去矿山，换做其他低阶修士可能直接就被斩了。不过你长得好看，大概也只是被上了禁制，卖进青楼这样的结果吧。过几年或许混成了头牌也说不定哦？”
这番话比先前的比喻更加露骨，叶漓却发现自己诡异地生不出怒火——那样的未来，确实有出现的可能。
叶漓吐气如兰，凄凉地笑了笑，轻声道：
“那样的话，我一定会自杀的。”
林河笑道：“好了，回过头来。如果把你现在关于世界的想法，告诉那个没有遇到我的你，那么你觉得，她会怎么评价？”
“……异想天开，无稽之谈。”
“正是如此。人类的思维方式受眼界所限，更由于生物大脑的局限性，思考时往往还受到感性认知的影响。你现在觉得一年前的自己蒙昧无知，我可以打包票，在你化神之后，同样会对现在的自己产生同样的想法。”
叶漓闭眼，低头，长舒一口气：“我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吗。”
林河总结道：“所以我才说你是‘中二’。就有些类似于和平世界的和平国家中，平凡少年心怀天下，指点江山。相信自己是与别人不同的，仿佛有办法改变世界，解决人类文明的一切问题。”
“当然了，所谓‘中二’的表现形式还有许多，这个以后再说，回到原来的话题。”
“由于我的存在，你得到了许多本不应掌握的知识，但这不意味着就是世界的全部——尚有无数你仍未知晓、甚至不能理解的事物，就算是我，以现在的大脑和神魂也无法承载。”
“总之，加油吧。等你走遍无数个星球，见识过无数个文明，甚至游历过许多宇宙之后，再度回来，对你所诞生的这个世界，给出你的答案。”
“我期待着。”
随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对讲机并未关闭，叶漓仍单手握在耳边，在冰凉的秋风中静静伫立。裙摆微扬，与河畔青草摩挲发出沙沙轻响。长夜安稳，昆华城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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