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殊伸手去握她的脚：“让我看看。王御医脚踝这样反复山，怕会落下病根。”
“呵呵——”许碧皮笑肉不笑。这到底是拜谁所赐？
沈云殊又干咳了一声，假装没听见许碧的笑，低头将她的袜子褪了下去。脚踝已经冷敷过，现在贴了一块膏药，散发出苦涩的药味。许碧生得白，那黑褐色的膏药贴上去，越发衬得肌肤莹白，脚背上淡青的血管看得格外清楚。
前朝原是时兴缠足的，只是本朝开国皇帝登基之后，宫里皇后便是一双大脚，又不与公主们缠足，这风气便不似从前那般兴盛。不过江南一带本是缠足之风盛行，又总有些历经数朝的世家“遵古”，仿佛不管什么，只要是“传下来的”，就显得他们十分讲究似的，所以这缠足也就一直不曾断过。便是皇帝后来迁都至金陵，也并未能将南边这股风气彻底扭转过来。
沈云殊来了江浙之后，也见过江浙这边有些书香门第的女孩儿缠了足，称为三寸金莲，蹑着莲瓣似的绣鞋，在裙下看起来得一手可握。
要看起来倒确实显得精致，走起路来也如风摆杨柳一般，显得婀娜多姿。可是她们走不得几步就是一脸娇弱走不动的模样，更不必登山爬坡了。
幸好许碧是一双足。沈云殊握着许碧的脚，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许碧的脚其实也很，还没有沈云殊的手掌长。不过五个的脚趾都舒展着，指甲修得圆润光洁，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不像他曾经有一次无意间见到的歌伎一般，脚趾紧紧并在一起，还向脚心扣着，似乎已经伸展不开了似的。
据这样还是好的，乃是从就缠起的讲究人家。有些半路出家的，因脚已生得肥大，竟有将趾骨硬生生折断的，好折到足底，再穿上那高帮的绣鞋，从外头看上去就显得巧了。
老实他这驰骋疆场，见惯血腥的人听了，都觉得后脖梗子发凉。再看那些尖尖的绣鞋，就不由心中惴惴，总要想到鞋子里裹的那双足，是不是已经扭曲变了形貌。
许碧脚被他握着，半也不见动作，也不见他放手，不由得有点莫名其妙地用另一只脚踢了踢他：“怎么了？”
沈云殊抬头看了看许碧，只见她一脸疑惑，看起来正气凛然的，就是没点害羞的意思。
这年头，女子的双足乃是比脸还要隐密的所在。白日里穿着鞋袜自不必，便是夜间也还有一双睡鞋裹着，除在自己夫君面前，轻易不得露出来。似这般被人褪了鞋袜握在手中，便是西北边关那些最大方的女孩儿家，也要有些羞涩的。
沈云殊想起在宣城外那马车上，自己才握握许碧的脚，知晴就张牙舞爪往上颇模样；再看看许碧脸上单纯的疑惑，不禁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还是年纪太了，才十四的女孩儿家，家里又不曾好生教导，懂得什么……
这么一想，他心里就不由得一阵怜惜，连忙自己就把刚才那点儿绮思狠狠地压了下去，握着许碧的脚轻轻活动一下：“疼么？”别的是不能做了，那稍微多摸一会儿好了，虽年纪，到底是他的妻子，这也不算失礼。
“不走路就不疼。”许碧不是特别担心。年轻人恢复得快，她以后再心一些，不要反复山，应该是会没事的。
沈云殊叹了口气，替她拉上袜子：“这几日就不用去夫人处请安了。”
沈家规矩不算大，许碧又是个刚进门不久的新妇，身上还带着“福气”，这些日子沈夫人也没拘着她，每日不过是去正院问个安，几句话就可以拿“照顾沈云殊”为借口回来了。不过知雨已经提醒过一次，这样不大合规矩，有些太闲散了。
许碧实在是厌烦那些“规矩”。在原身的记忆里，许夫人就曾经过，她当初嫁进许家，早晨要去伺候许老太太起床洗漱，白日里就陪着许老太太话做针线，虽有丫鬟，一日三餐也要给婆母摆碗布菜，直到许老太太叫她坐下来一起用饭，她才能坐下。
这种日子没人愿意过。所以许夫人虽然是在标榜自己“孝顺”，却也能听出她的一点欣慰——许老太太过世之后，她的日子是过得舒服多了。
这样的日子，许碧想想都有点儿发毛。眼下脚这一扭伤，倒是个现成的理由了，顿时有点欣然。沈云殊看她脸上立刻露零笑容，不由得自己也一笑，拿出个瓶子来给她：“涂上。”
许碧有点奇怪：“已经贴了膏药了……”这怎么涂？涂到膏药外头？
沈云殊嗤地一声就笑了：“涂脸上的。王氏秘制易容膏。”
哦，原来是演戏用的化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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