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后喝了一口咸淡适宜的冬笋老鸭汤，带着几分好奇问道：“哦？他瞧上了哪家的姑娘，康家还是凤家，说来给哀家听听。”
陈太后提到的这两家，都是京都有数的名门望族，只比淮阳王府稍差一些。
“皇祖母猜错了，都不是，那女子没什么门第，只是一个破落县令的女儿。”
说着，永宁将颜惜微的来历以及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都仔细讲述了一遍；
不过在她的描述里，颜惜微成为了一个爱慕虚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连身体都可以出卖的女子，听得陈太后不断皱眉。
等到永宁说完，陈太后连连摇头，满脸不悦地道：“哀家虽然与那祈家世子不熟，但他到底是皇帝看重的臣子，也是我大周的栋梁之材；
这般品行不端的女子，如何能够与他相配？传扬出去，岂不堕我大周朝廷的名声？！”
“孙儿也这么觉得，无奈祈容就是钟意她，谁说也没用。”永宁悄悄瞅了陈太后一眼，叹息道：“这原本不关孙儿的事，只是可怜了傅姐姐的一片痴心，听说这大过年的，还在床上躺着起不来呢，孙儿去瞧过，真真是心疼。”
陈太后搁下汤碗，转头看向一旁的竹嬷嬷，似笑非笑地道：“听出来了没？”
竹嬷嬷当即含笑应道：“回太后的话，奴婢也听出来了。”
永宁眨一眨眼睛，一脸好奇地道：“皇祖母，你和竹嬷嬷在打什么哑谜啊？”
“还装！”陈太后笑斥道：“傅家姑娘的事情，你是故意说给哀家听吧？”
“被皇祖母看出来了。”永宁吐一吐舌尖。
陈太后摇头道：“哀家虽然老了，却还没有糊涂，你这算盘打得整个慈宁宫都听到了。”
“孙儿这不是想帮傅姐姐一把嘛。”永宁坐到陈太后身边，将头搁在她肩膀上，轻声道：“孙儿命好，打小就有皇祖母疼着护着，遇到什么事情，您给出头做主；
但是傅姐姐没有这么好的命，所以孙儿就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爱而不得的心情，孙儿之前也体会过，那种感觉，真是仿佛生无可恋。”
“又胡说了！”
陈太后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薄怒道：“告诉过你多少回了，大过年了，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就是不听，存心气哀家是不是？！”
“孙儿知错，孙儿自己掌嘴！”
永宁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掌嘴，陈太后哪里舍得，当即拉住她，“再饶你一回，可不许再犯了。”
“皇祖母最好了！”永宁搂着陈太后的脖子撒娇。
片刻，她笑容褪了下去，低低道：“其实孙儿也并非没有一点私心，只要祈家世子一日没有成亲，父亲那边就不会死心；若是皇祖母可以赐婚，不止傅姐姐得偿愿，孙儿也可以彻底放心，再退一步说，这件事对祈家世子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一举三得。”
陈太后动容地抚一抚她的脸庞，“哀家知道了，且容哀家再想一想；先用膳吧，该凉了。”
“嗯。”永宁乖巧地点头。
用过午膳，又陪陈太后说了会儿话，服侍她午歇后，方才退出慈宁宫。
在往宫外走的路上，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金嬷嬷小声道：“县主，您这样做真的好吗？”
“嬷嬷是指傅姐姐的事情？”
“不错。”金嬷嬷颔首，“祈世子钟意颜家姑娘，万一太后真的下旨赐婚，一问二问下，知道是您出的主意，只怕会记恨上您。”
永宁停下脚步，回望身后古朴肃穆的慈宁宫，那一片片琉璃瓦在冬阳照射下，淌下一大片耀目的流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永宁用手遮一遮视线，似笑非笑地道：“嬷嬷觉得，没有这件事，他祈容就不会记恨我吗？”
“这……”金嬷嬷哑口无言。
“我与他的怨早在乐平县的时候就结下了，既然如此，结得再深一点也无所谓了；再说了……”
永宁缓缓沉下脸，眸中寒光闪烁，“我可不想将来有朝一日见到颜惜微，还得喊她一声嫂嫂，真是想着都恶心！”
“再说了，傅祈两家联姻，才是对祈容最好的制约。”
金嬷嬷疑惑地道：“县主何出此言？”
永宁没有回答，而是朝长生殿的方向努了努嘴，隐讳地提醒，“嬷嬷想一想，陛下为何独独看重祈容一人。”
金嬷嬷略一思索，已是听懂了她言下之意，“奴婢明白了，傅祈两家联姻，无论祈容愿与不愿，都与傅家绑在了一条船上，利益共生，再也做不了孤臣。
既不是孤臣，那在陛下眼中，就不再是特殊的存在；相反，因为借了傅家的势，反而会让陛下心生忌惮。”
“不止如此。”
永宁淡淡道：“嬷嬷你想，祈容对颜氏痴迷至极，几次登门求亲，颜家若非碍于与子谦的那桩婚约，只怕早已经攀上祈家这根高枝了。
如今婚约已废，祈容必定会再次提亲颜家；
这个时候，皇祖母却给他与傅姐姐赐婚，他如何会肯答应，必然拒绝，但这么一来，他不仅得罪了皇祖母，也挑衅了皇家的威严。”
永宁迎风遥望着远处的长生殿，待一群宫娥行礼走远后，她方才道：“陛下的性子，我多少还是清楚一些的；事关皇家威严，就算再宠信祈容，也断然不会在这件事上纵容。”
“对祈容而言，若迎娶傅家姐姐，就要抛弃他心心念念的颜氏；不迎娶，那就是抗旨不遵；进退两难。”
“县主这是给祈世子设了一桩阳谋；无论他选哪一条路，都着县主的算计。”
金嬷嬷恍然，她只想到了明面上的一点，却没有想到更深处的那层意义。
想不到这里，金嬷嬷笑容满面地称赞道：“县主如今是越发聪慧了，奴婢望尘莫及。”
永宁轻笑一声，在侍卫的躬身中，走出了代表着天下至高权利的皇宫，最后回望一眼，扶着金嬷嬷的手登上了等候在宫门外的马车。
局已经布下了，接下来……就好好看戏吧。
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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