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显然有点儿着急，摇头拒绝后便忙道：“茶就不饮了，这天本就热得难受。
县太爷，您听说了吗？县里有几个外人，今儿在四处打听有关您的事情。
有些贱民的嘴就是快，白瞎对他们那么好了，把你、我之间的一点儿事情也捕风捉影给说了出去。
我查了下那伙人，这才赶了来见您。”
“哦？”
程县令听出对方语气中的焦虑，不过并不在意。
他在离县任职六年，此人图名又图利，而他是图利又图名，双方一拍即合。
在这六年间，难免就会有些事情瞒不住。
老话儿不是说了嘛：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对此他没放在心上过。是因为他利益的来源、大头从来就不是百姓那边。
离县繁荣，因为什么？
就因为他给百姓们加的赋税并不多、也不重。
百姓们没准还都念着他的好儿呢。
现在一伙外来的人突然来打听什么，就打听去吧。
他的屁股，可不是谁想挪就能挪的。
最近，他也没听说朝里出了个什么混不吝的清官出来，怕什么？
可对方紧跟着说出来的话，让他的心就狠狠地颤了一下。
“是画谨年的人！”
画谨年！
程县令顿时头皮发紧、浑身就是一僵，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连忙问道：
“画谨年是莫县的县令，他突然跑到我们县做什么来了？还四处打听，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我知道，他们住的是客栈，我安排的人跟客栈的伙计打听了一下：他们好像只是路过。
可是县大老爷，您说那画谨年就是一个路过的，他打听咱们的事干什么啊？不会出什么事吧？”
来人忐忑不安地回答，感觉全身的汗出得更急，带了好几块手帕都湿了。
程县令也感觉自己出汗了。
他再次挪了挪肥胖的身躯，挠了挠肚皮道：“你有没有问出他们要去的方向？”
“问了啊，就是因为问了才把我给吓够呛啊。”
来人一听蹦了起来，颤着全身的肥肉就扑到了书案上，眼带惊恐地继续道：“是大都城！他带着全家的！”
听得程县令的心脏再颤了几颤。
他不残酷地压迫百姓，但并不表示他的手里就是干净的。
画谨年那人对律法的较真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偏偏什么礼都不收。
其人在位刑部左侍郎两年，他程昌就想尽办法、绞尽脑汁地压住离县的案子不往上报。
或者，报上去了之后，安排人处理着，避过了画谨年。
那可是大把大把的银子撒出去了啊。
好不容易，盼到画谨年倒了，变成和他一样的县令了，天知道他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高兴。
整整开了三日的大宴哪。
谁知道这货怎么就突然杀到了离县来？
不是，是路过离县要去大都城？
这货在莫县连屁股都没坐热吧？这就牵家带口地要回去大都城了？
难道说？
又被提拔了？又官复原职了？
没听说啊。
但如果不是官复原职，他牵家带口的做什么？他打听自己县上的事情做什么？
手伸得这么长真的好吗？到底想干什么啊？
程昌是越想、心内就越不安。
小眼睛骨碌了几圈之后，脸上旋即就露出了阴狠的表情。
他抬手让来人再靠近些，低声吩咐：“安排人盯着他们。
另外：通知那边，要不惜一切代价让画谨年出不了咱们离县的地界儿！”
现在，阻止画谨年打探已经来不及了，那么，就把人给留下吧。
不管画谨年的目的是什么、回大都城要做什么、也不管他都知道了些什么，那都不重要。
只要把人留下就可以了。
……
七月的天，雨水多啊。
不过，这雨并没有下到大都城去。
大都城在七月十五这一日，依旧晴空万里。
太阳将将爬出地平线时，前往回恩寺的官道上，就挤满了准备去寺庙里上香的香客。
马匹、马车、牛车、行人……
熙熙攘攘。
这么拥挤的情况下，有两辆马车就发生了意外的碰撞。
不重，但里面坐着的都是贵夫人。
户部尚书袁良悦的夫人、陈氏所乘坐的马车在左拐时，车夫没有注意到停在拐角处的另一辆马车，躲闪不及，就撞上了。
其实说撞上也是夸张了。
就是车尾的部分，擦过了对方车厢前外侧壁。
毕竟车夫已经尽力将拉车的马拐向。
上香要赶早，起了个大早的陈氏正支着额角在车里小憩。
这一碰，胳膊肘就滑下了小几，她一脑门就杵在了小几上，疼得她的火气顿时冒了出来。
不过不需要她骂人。
一直跪坐在车帘前的丫环，见主子出了状况，而且脸色变得愤怒，她便掀开帘子跳了出去。
站在车辕上，一手扶着车厢，一手叉腰，直接就张嘴开骂。
“究竟是哪起子不长心肝的东西，将马车藏在这拐角旮旯里？
怎么的？是早上稀粥喝太多给憋不住了？
还是想在这儿故意撞上个什么野汉子、好跟那如厕似的松松裤腰带啊？
怎么就能这么夹不住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
这可是回恩寺的地界了啊，你们侮辱寺庙，丧不丧良心啊？
就这了你们还求的什么佛啊？什么佛能保你们？啊？”
叭啦叭啦，骂得周围的人都停下来听。
而那驾马车里坐着的林氏，此时气得脸色铁青。
她堂堂侍郎府出身、如今位居一品诰命、礼部尚书吕树贤的正室夫人，居然被个小丫环当众辱骂。
可她没办法让下人也去回骂。
因为那小丫环骂得虽然很难听，但也恰恰戳中了她的要害。
今天，她是带着她娘家的外甥女儿林玉茹、以及她自己三岁的小孙子一块儿出来的。
那孩子起一大早，困，水就给喝多了。
偏偏还不愿意在车厢里解决、只喜欢在避人的地儿。
没办法，她就让车夫避在道旁，让林玉茹带着孙儿去了一边的树林子里。
回恩寺占地面积宽广，整整一片群山都是该寺的范围。
也没让村民们、猎户们进山，就寺庙里的和尚们打理。
因此群山里的树木、杂草都很茂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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