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回来了？”
季老爷子将烟杆子往地下一磕，使还剩一点的烟草燃得更充分些。他不急不慢地抬头，眼中分明充斥着询问神色。
“爷。”
季以遥走到季老爷子跟前，小心将他搀扶起来。
“三郎，考得咋样？”
有了上回季以遥一次考上秀才的经历，季老爷子抱了极大期望，在季以遥做这些动作时，眼睛一瞬不转地盯着他。
季以遥垂着眸子，薄唇紧抿，并不搭话。
季老爷子瞧出端倪，更加紧地拽住他的手，以眼神追问。
“爷，郎君他一路奔波……不如让他先歇歇吧？”
徐笙上前一步，打破爷孙二人之间无声的较量。她自是知晓季家对季以遥的期望有多大，临行前吴氏拿出的十两银子，后头告诉了季家人。在他们眼中，不止是考不中的问题，更是白花花的银子丢出去不见回报的问题。这次郎君落榜，虽有外界的影响，可最终结果终究还是不如意。
“男人们说话有女人的什么事？”
季老爷子厉声冲着徐笙吼了一句。
“三郎，你说！”
“......对不住，爷。”
季老爷子松开拽着季以遥的手，倒退两步。枯黄的树叶自他的头顶飘落，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最后落到地上，季老爷子一脚将其踩在鞋底下。
屋内听着动静的季家人赶出来，只听见季以遥低声的这句\u0027对不起\u0027。还有什么好问的呢？陈氏的脸上当下便显出幸灾乐祸来。
“哟，我还当带走一半儿家底的秀才公能再中个榜首回来呢，没成想还是没考上？”
吴氏给徐笙他们银子的事，是等他们出发后才说的，陈氏自得知这个消息后，便憋着一肚子火气，而且最终拿了银子的人，还没带回好消息来！焉能让她再好声好气儿地劝慰他？
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大嫂，也不能全怪三郎，这举人有多难考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说三郎媳妇他爹，不也是考过好几次吗？三郎还年轻......”
“年轻？”陈氏拔高了嗓门，双手往腰上一插，凑近到穆氏跟前，口水几乎喷到她的脸上。“人徐家是什么家底？咱季家又是什么家底？供他考个一回两回儿的，已经是够够的，咋地，还能也供他考到三四十岁？他每考一回就是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啊！就是咱现在也得攒一年多才能攒够，这还是我当家的要辛苦去外头干苦力！咋地，这家是你当？你说供就供？那我家狗剩还念不念学？他长大后说不说亲？”
“......可我同笙娘也能刺绣赚银子呀......”
穆氏极其小声地反驳，双手紧拽着衣衫下摆。论口舌之能呢个，她是比不过陈氏的。
“得了吧，若你们真的能赚够供三郎念书赶考的银子，那怎么这回儿还要家里头补贴？”陈氏上下梭一眼穆氏，神色中的轻蔑显而易见。也是她瞎了眼，跟着她们瞎捣腾，还真以为那破刺绣能赚钱，真是，到头来白白浪费时间。
“好了，老二媳妇说的也有道理。考举人哪是那么容易考上的，三郎夫妻俩刚回来，让他们好生歇歇在谈吧。”
闹腾的声音太大，吸引了不少邻里的关注，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围在不远处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季老爷子不愿丢脸，再次发话，没有谁敢不听的，季家人又都安静下来。
季以遥沉默着拎着东西进院子内，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萧条。徐笙落后他一步，眼中盛满了担忧。进入院子待院门关上后，她突然转向一旁的吴氏。
“奶，您给我们的钱我们没有动。”
徐笙将手中提着的两个包袱放到地上，打开其中一个，拣出来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布包。她将其捧在掌心，小心打开。这个灰扑扑的布包里头还足足包了五层，最里层的那片布吴氏认了出来，那是她将银子交予徐笙时，包在外头的布。
果然，随着那片吴氏眼熟的布被打开，露出里边零零散散五六块碎银子。徐笙自把它包好后，再也没动过。
“这，你们真没动这银子？那你们是怎么在州府待了这么久？”
涉及银子的事，陈氏都要积极得多，她三两步冲到银子跟前，伸手想要抢过来，这回儿徐笙却没如她的意，徐笙手一缩，侧身避开。
“三郎媳妇，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氏扑了个空，不依不饶地叫嚣起来。向来规规矩矩、任她索取的徐笙，现下居然懂得‘护食’？
“大婶娘，这是奶给的银子，自然也应当交由奶的手上。”
季家人都呆住地看着这一幕戏剧性地发生，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
徐笙脸有些发红，神情动作也僵硬起来，可她仍然保持着护住银子的姿势，紧咬住下唇没有改口。这不仅仅是银子要交到谁手上的事。
“你疯了？”
陈氏听见徐笙的话，呆愣两息，随后是更加激动地咆哮。
徐笙没有再理会陈氏，自顾自地将布包又给包好，然后拉起吴氏的手，将布包稳稳地搁在她的手心。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忤逆别人，尤其还是她的长辈。徐笙微微感到害怕的同时，更多的是激动与欣喜。
季以遥也十分吃惊，他自回到季家后、一直低垂的眸子多了几分光彩。
徐笙还是不大适应所有人的目光焦距在自己身上，她捡起地上的包袱，朝着季以遥的方向小跑几步，赶到他的身边，昂首望着他。从季以遥的角度看，能明显地瞧清楚徐笙眼里的喜悦，她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想要偷偷扬起，又受到主人的控制很快地撇下去。
“郎君，我们走吧。”
小娘子的脸蛋红扑扑的，声音里再没有前几日的阴郁。
季以遥‘嗯’了一声，转身走在了前头。
如今的徐笙倒是让他越来越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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