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寒露重，好在京都也是用炕，倒不至于半夜被冻醒。
在五更天打梆声第一下响起时，徐笙就已模模糊糊地醒转。
她的手下意识地朝身边摸索去，却只摸到一片空。因为是炕床，也无法根据温度来判断那人离去多久。
她缓缓坐起身，冷空气霎时间涌进被窝，冻的她一个哆嗦，神志更加清醒些。
她环顾屋内，这是昨日天色黑沉后才寻到的一处住宅，许多东西还没来得及添置归置，屋中显得十分凌乱。
季以遥当然也不在此间。
徐笙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地掀开被子，用最快的速度套上衣衫，最大程度地留住体表的温暖。
她推开屋门，朗朗读书声自院中隐隐约约地传来。季以遥面对着一树枯枝，冻得稍微发紫的手上捧着一卷书册。他默背着，背到晦涩或疑惑之处又停下来看看手上的书。
徐笙并未惊扰他，蹑手蹑脚地溜去灶房。
这家屋子里边除去桌椅炕床外，可谓是一无所有。好在他们在路上有过数次露宿野外的经历，为着方便，买了些粉面和碗筷，稍微拾掇一下灶房，倒也能简单做碗面条。
如今还处年节，贡院也未有人上值，季以遥倒是不慌忙去登记报道。
可还有些东西需得添置，有些重物需得季以遥出面去搬，而徐笙也早已计划要去红锦楼，索性二人兵分两路，季以遥去采买物什，徐笙去红锦楼，顺带捎些菜果回来。
饭毕收拾妥当后，徐笙挎着小篮子出门了。
天色不过才蒙蒙亮，昏沉的暗色下，若不仔细瞧怕是人都行至跟前才会发现。
可事实却出乎她的意料。大街上早已是人来人往，即使天还昏沉着，可橘黄色的暖色灯光。照得大街热闹非凡。
不愧为京都！哪怕在?县，这么早的时辰，也不见得有如此多人。
街道两旁的商贩有不少摆着热气腾腾的早食摊，有赶着出来上学的，也有刚刚下活儿的，三三两两的坐在小摊上，吃上一碗热汤，浑身都舒坦了。
徐笙走向热闹非凡的大街，向来来往往的人群打听起红锦楼地处。
红锦楼位于离此相距两条街道的繁华之处，若说京都里的地寸土寸金，那红锦楼所处的地段则可以用千金难买来形容。
京都中的红锦楼较之?县那儿的更加气派。琉璃瓦浸透着金碧辉煌，楼旁蜿蜒着一条小水渠，岸边有垂柳随风摆动着枝叶。
巍峨高耸的楼阁倒映在湖面，同渺渺云影勾连在一块，似乎贯穿了天际。
四角檐上挂着金色的小铃铛，微风拂过，响起声声铃语清脆。
徐笙站在这气势磅礴的楼前，恍而回到第一次去红锦，一样的自惭形秽、一样的踌躇不前。
不过她这回儿倒没生出逃离的心思，她定下心神，抚平身上衣裳的褶皱，大步迈进阶梯之上。
楼中的布置倒与?县之中没什么大区别，只是各类的装饰更显得精致些。
红锦楼的待客之道一向都令人称赞，在徐笙踏入楼中的一瞬间，仍有训练有素的婢女快速行到她身边。
“娘子可要买些什么？”女婢声音温柔，语调平缓，丝毫没有因为她的穿着而有看轻之意。
徐笙摇摇头，也甚是平静：“我寻碧娘子。”
前头碧娘子有说过，她调回了京城，若是没有意外的话，那徐笙今日就能再见到她。
女婢一愣，又快速的反应过来，此刻她的眼中带上了些许打量，似在斟酌着言语，欲言又止：“……娘子如何识得碧娘子？”
这话倒让徐笙生出些疑惑：“怎么，碧娘子不是调回京都来任掌事吗？”
“是倒是……”那女婢咬着唇瓣，似在纠结要不要说些什么。
徐笙将她的犹豫尽收眼底：“我是?县来的，同碧娘子是旧识。”
那女婢脸上突然出现恍然神色，她睁大了眼睛，声音也微微拔高：“原来您就是季三娘子！”
女婢脸上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欢娘子前段时间来信，说您会来京都。碧娘子早早的就准备候着您呢！您快跟我来！”
女婢快走几步，引在徐笙前边。待上楼道之后，她才又压低声音道：“季三娘子，我们碧娘子并不是此间掌事，她虽掌管着京都红锦楼的大小事务，可并未在人前露过面。因此……”
她话音未落，徐笙顿时了然：“因此碧娘子的名号不便于出现在人前。”
“正是这个理儿。”
两人说话间的功夫，就已行至三楼一间屋外。
女婢冲着徐笙福了福身：“季三娘子，碧娘子就住在此间房中，您自己进去便成。”
徐笙略微颔首：“有劳。”
那婢女忙称不敢，弯着身子退下。
徐笙推开屋门，屋子里一色的碧色装饰，倒是跟碧娘子的名字极为相称。
“你来啦？”碧绿色纱幔之后的软榻上，斜斜的躺着一位女子。即使纱幔遮住视线，只能看见隐隐约约的起伏，也能叫人想象出那女子有着多么妙曼的身姿。
徐笙刚刚同婢女说话并未特意减小音量，躺在屋中的碧娘子听得一清二楚。
徐笙忍不住微微一笑，她识碧娘子之时于微末，如今能在京都重逢，不得不教人生出亲切之感。
“故客来访，你便是这般懒散模样？”她打趣着榻上美人。
美人却极不给她面子：“那奴家还要怎么待你？敲锣打鼓？还是大办三天三夜的筵席？”
美人语气冷漠，说出的话却极其随意。
徐笙忍不住生奇：“我昨个儿刚到京都安顿，没来得及招惹你吧？说话像吃了一大盆山茱萸似的，呛人的紧！”
听着这话，碧娘子才终于从榻上翻身坐起：“那奴家要怎么好脾气？奴家辛辛苦苦在京都经营这么大个楼子，你倒好，一来便要接手奴家这儿的成果。你且说说要奴家怎么好好待你？”
“接手？”这下徐笙是彻底疑惑：“什么接手？”
碧娘子自里间掀开层层纱幔，娉婷婀娜地走出来：“主子有令，即日起，京都红锦楼交给季三娘子全权负责。”
她随手扔下一封信到桌上，纸上的字遒劲有力，字字分明。
徐笙探头看去，而后不可置信地按住信纸：“怎么……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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