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出了竹罐子的塞子，韩大夫就觉得这玩意的味道比其他几个重很多。
倒到桌子仔细看了看，跟普通的药丸子也没有太大的差别，“水好了没？”韩大夫从自己的药箱子里拿出个竹制的镊子，把药丸子捏了起来。
“嗯。”谭四儿点头，怕水温不行，又用嘴紧吹了几口。
“差不多就成！不用非得一样。”韩大夫朝着桌子抬了抬下巴，示意谭四儿将碗放在桌子上。
韩大夫把药丸子放进水里，从桌子拿起个毛笔，在碗里搅和起来，“哎！水的冷热呢，是要它化的快一点，但又不至于烫坏了它，知道了么？”
谭四儿点头，眼睛却没离开那个碗。
水的颜色，像是一只正在做画的毛笔在水里盥洗，颜色由清至浅，由浅至深，慢慢的，就成了鸡屎色，药丸子也由硬至软，由大到小，最后只剩下一丁点儿的时候，开始扭动起来。
“是它！”韩大夫的声音充满了惊喜。
几个人纷纷围了过来。
只见韩大夫用自己的竹镊子把那个扭动的小东西夹了起来，在水里涮了涮，直至把它清洗干净。
这是一个呈肉色的带尾巴的圆肉球，除了颜色跟蝌蚪长得差不多的东西。
韩大夫兴奋的夹着它，递到了众人眼前，“瞅瞅！就是这个东西。”
肉蝌蚪所到之处，众人皆下意识的往后躲。
“那个，叔，就算是它，之后怎么办？”谭四儿问出了声。
“哦，对对。”韩大夫稳住了自己，“你去把把这玩意，扔到外头药炉子里，熬好了喝了就行。”
韩大把把肉蝌蚪的镊子递到婆婆跟前，转念一想，又怕她失手掉地上，转头就把镊子交到了霍先生那儿。
“给我找个干净刷子，我去给他刷放血的地方，这是个手艺，你们不行。”韩大夫端起了水碗。
“干净的刷子？”谭四儿想了想问道，“新的毛笔行不行？”
“行！快去。”
“我干点什么？”婆婆眼看着韩大夫用谭四儿拿来的新毛笔，粘着那碗黄褐色的水，一下一下的刷那针炙留下的小孔，小心翼翼的问道。
“一会儿喂药就行了，这玩意你帮不上忙。”韩大夫捏着大郎的手腕，刷一下，挤一下。
婆婆见状，也不言语了，紧张的在一旁看着。
不多时，霍先生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
“喂下去？”霍先生看着韩大夫挑挑眉。
“嗯？什么话，不喂下去，还泼过来啊。”韩大夫撇着嘴，眼皮也没抬。
“你说了算，说了算！”霍先生呵呵笑着，端着药碗站在了韩大夫身旁。
等韩大夫仔仔细细的刷好几个药孔，便示意霍先生把药喂下去。
“我来喂呢？”婆婆接过药碗，顺着大郎的嘴，一勺一勺的把药喂了下去。
大郎没有意识，一口药汤喂下去，能吐出大半口，谭四儿便拿着手帕子赶忙擦干净，一碗药见了底，其实也没喝下去多少。
“要不要再熬一次？”婆婆焦急的问道。
韩大夫手指搭在大郎的脉上，闭上了眼睛。
谭四儿几个人看着韩大夫那皱头拧上展开，几个来回，才彻底舒展了。
“还算好！”韩大夫在众人的注视下，动了动嘴角，声间不大不小。
霍先生听得一皱眉，这声音似是没有底气。
“皇天后土！”奶奶拱手向天拜了拜。
“晚上在家里吃了再走。”公公拉着韩大夫去了正屋，霍先生迟疑了下，还是跟了上去。
“后面不用喝药了嘛？”
“要不要抓些别的药配着？”
韩大夫听着公公一句一句的唠叨，不厌其烦的跟着解释。
屋子里只剩下了女人，谭四儿弄湿了一块干净的手帕，帮大郎擦着脸。
婆婆趁着谭四儿不注意，向奶奶打了个眼色。
奶奶会意，伸手接过谭四儿的湿帕子，拉着谭四儿的手，把她扯到了自己身边。
“四丫头，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大郎的病不轻，我是知道的，我寻思想把你俩完婚的日子往前提提，你愿意不？”奶奶拍了拍谭四儿的手背，“中不？本来好好的喜事儿，变成了……变成了冲喜，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谭四儿抬眼皮看看奶奶，又转头看向婆婆，点了点头。
“奶奶，尽快！我……”谭四儿低头看向大郎，“我想让他好起来。”
“你不介意就好，我和你婆婆觉得这事儿有点儿对不住你……”
“没有对不住，”谭四儿打断了奶奶的话，“他能好起来，我上刀子山也是愿意的。更何况，只是提前些日子成亲呢。”
“好！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奶奶扯着嘴角，勉强的笑了下，“定在后天！”
“嗯。”谭四儿垂下头，眼睛看着大郎，心里默默念叨着，“祖师爷保佑，冲了喜，一定要喜起来才好！”
一旁的婆婆见她答应的干脆利落，心里也亮了不少，虽然是童养媳，但如果她不愿意冲喜，即便不哭不闹，哭丧个脸，就很不吉利了。
还是打心眼儿里接受才圆满，儿子的病也好得快些。
婆婆从自己的兜里掏出来一副金锁，挂在了谭四儿的脖子上，“好孩子，娶了是大郎的福气，这是我娘家给带过来的嫁妆，要传给儿子，传给孙子，一辈一辈儿的传下去。”
谭四儿握着那个热乎乎的锁，微微点了点头。
“本来，是想在八月十五之前给你的，只是提早了些日子，挂着吧，旧年里的老师父打的，好看着呢。”婆婆理了理谭四儿的头发，转身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祖孙三人，相比婆婆，谭四儿对着奶奶的时候觉得要轻松好多。
“奶奶，我……”谭四儿先开了口，“我没有不愿意的，相反，我觉得愧疚，我……”
说罢，谭四儿从炕边儿上顺下去，跪在了奶奶前面，“我觉得，大郎这样了，怪我。我娘家不来找我，我没带着霍先生一起走，我，我没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南洋人就不会寻到大郎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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