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两个定下了以后的路，便一起看向小妆奁里面的什物。
妆奁分三层，最下面的都是比较贵重的头面首饰，除了一件是她十岁生辰时柳姨娘给的生辰礼，其他都是伯夫人上官氏给的赏赐。
里面大多都是金玉之物，精巧精致，为了配年轻姑娘的身份，故而都是小巧的首饰。
步云霓一件件看过来，只找到了一件不带有上官氏刻印的金手串，她把它取出来，贴身放到身上。
然后是倒数的二层。
这里放着她自己攒下来的月银，零零碎碎，只有五六两，很是磕碜。
除此之外还有些闲散的珍珠，银瓜子等，都是逢年过节长辈们随手给的。
步云霓取出所有的碎银，交给清禾：“这个你贴身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她说的一切，清禾都没有异议。
剩下的步云霓贴身跟金手串放到一起，再看第一层那些不值钱的旧头面，依旧面色如常。
“我们得想办法多赚钱，”步云霓道，“若是以后……以后需要自力更生，总要自己养活自己。”
步云霓已经想好了，以后她一定要找机会脱离永安伯府，然后她去寻到姨婆，带着她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要离开，就要银钱。
清禾听了小姐的话，也定了心神，笑着说：“好，奴婢跟着小姐，小姐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主仆两个摆弄完这些，就早早歇下了。
次日清晨，等用完了早食，步云霓换了另一身略显陈旧的衫裙，就跟着春袖出了门。
顾妈妈早就把行李收拾好，此刻站在马车边，笑眯眯看向步云霓：“要回家了，小姐可高兴？”
昨日刚发生了那样的事，论谁都高兴不起来，她这是故意在春袖和老宅家仆面前问，好让她这个草包美人名声越发不堪。
步云霓低下了头，再抬头时，她眼底泛红，几乎要落泪。
“妈妈，可别说这样的话了。”
顾妈妈没成想她当真为李婆子伤心，偷偷撇了撇嘴，还是慈爱地道：“小姐，事情都已过去，咱们回家吧。”
步云霓点头，被清禾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狭小，也不是长途，故而也不那么讲究。
只有春袖、步云霓和顾妈妈坐在了马车里。
马车咕噜噜转动起来，步云霓突然掀起车帘，往老宅张望一眼。
顾妈妈问：“小姐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步云霓叹了口气：“在此处陪伴姑奶奶数月，如今离开，我还有些想念。”
这位姑奶奶是和善人，对步云霓异常慈爱，这两个月里，其实步云霓过得很高兴。
这是从小到大，她第一次感受到真心实意的疼爱，同那些虚伪的，表面的，隐藏了恶毒心思的疼爱不同，即便她那时再单纯，也感受出了不同。
春袖安静看着步云霓，以前府里人都不喜欢二小姐，觉得她太傻太单纯，又懦弱无能，不太懂人情世故，如今看来，她倒是个至纯至孝的好孩子。
马车一路走着，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就停在了一处热闹的街市里。
步云霓听着外面的热闹，眼眸里满是好奇。
春袖见顾妈妈没有讲解的意思，便开了口：“二小姐，此处是颍州港，天运河来往的船只都会在此处停泊，或是卸下货物，或是载上新物，来往络绎不绝。”
步云霓跟着她下了马车，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一瞬间，她仿佛站在了热闹的市集里，周围是络绎不绝的人群，身穿短褐的年轻汉子们扛着一包包的货物，来往街市之间，街道两侧都是堆满货物的商铺，里面的伙计忙碌不停，生意十分红火。
在栉比鳞次的商铺里，间或有小食摊，摊子不过巴掌大，上面盖着茅草，下面便是破旧的桌椅条凳，老板就是大厨，站在露天的灶台下挥汗如雨。
早春时节，天气晴好，步云霓还穿着轻罗衫裙，脚下踩着夹棉的绣花鞋，这些人就仿佛过上了夏日。
“二小姐，咱们找一家食铺略坐一会儿，客船要等午时才能上船。”
春袖常年在夫人身边做事，对这些都很熟悉，比年纪略长的顾妈妈都要老练。
步云霓满脸都是好奇，却乖乖跟着春袖，一行人选了长街尽头，还算干净的食铺落座。
这家食铺是卖素面的，一大碗面配上一把青菜，再滴上一滴香油，就能让那些挑夫们舒舒服服吃个半饱。
看摊子的是个妇人，她三十几岁的年纪，面容显得有些苍老，见步云霓打量，便笑着招呼：“小娘子，吃一碗面吧？好吃的。”
她们不过是暂坐，故而春袖只让人给了那老板娘五碗面钱，没要面。
步云霓不饿，正想回绝她，就听顾妈妈厉声道：“小姐，可不能胡乱吃外面的东西，不干净的。”
她这一声是当着那老板娘的面说的，话里满是嫌弃，老板娘脸色不好，低着头走了。
步云霓看向顾妈妈：“妈妈，话不要乱说，这摊子是方圆几里最干净的了。”
她淡淡说了一句，也没有责怪的意思，顾妈妈还是讪讪一笑：“是老奴多嘴了。”
几人略坐了一会儿，步云霓就有些瞌睡，她强打着精神四处看去，突然看到前方的胡辣汤摊子上有个奇怪的男人。
那男人身上穿着粗麻衣，头上戴着草帽，通身上下都是穷酸气，似乎同四周的挑夫和长工没什么不同。
但他腰背挺得很直，衣裳又穿得整齐利索，尤其是他那精瘦的腰被腰带层层缠住，别有一番英武之气。
他侧着身对着步云霓，因草帽遮挡，步云霓看不到他的面容，确能看到他捏着筷子的手。
修长、骨节分明、结实有力。
步云霓微微眯起眼睛。
她终于发现男人那里不对了。
他的手太干净了。
阳光之下，男人的手仿佛是上好的白玉，发着莹润的光芒。
一个整日做苦力的男人，如何会有这样一双手呢？
步云霓心里揣测着，突然，男人好似感受到了她的打量，微微抬起头来。
步云霓看到一双灿若星河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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