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大约等了一盏茶的工夫，就有掌柜颠颠过来，请她跟裴寂走另外的船员栈桥。
天字号房的房价不是白给的。
等下了船，步云霓才意识到这里同颍州截然不同。
颍州也是大港口，但并无游玩之处，故而港口最多的是长工和挑夫，港口的长街也马马虎虎，并不十分干净规整。
但现在，他们站在港口市坊，才清晰意识到了遂宁的繁华。
整个遂宁最着名的两个地方，一是不夜城，另一个就是港口市坊。
从码头下来，前行不过一里左右，入目就是鳞次栉比的商街幌子，整齐划一的商街商铺都是两层楼高，上面的匾额各不相同，但形制大多相似。
一家又一家的商铺热闹非凡，南来北往的游客在此处闲逛，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尝尝那个，好不快活。
在他们的左手边，几乎都是散客游玩之处，右手边看去人相对少一些，一多半都是驾着牛马车，估计是做大宗生意的。
这一片市坊足足有玉京东西市加起来那么大，一眼都看不到头。
他们刚从安静的楼船上下来，一头扎进热闹的市坊里，立即就有些迷茫，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此时，就有眼尖的向导看到他们，在一番议论之后，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女便上了前来。
步云霓一眼就看到了她。
少女十二三岁的模样，面色稚嫩清秀，身上的衣裳虽有些陈旧，在手肘衣摆之处打了好几个补丁，但收拾得很干净。
步云霓注意到，她的手和鞋面都是干净的。
少女见步云霓看到自己，冲她羞涩一笑，快步上了前来，同她见礼。
常年在此处做营生的向导们都生了一双利眼。
他们这五人站在此处，即便顾妈妈年纪大，春袖气度更甚，但步云霓却偏生站在了中心。
少女一眼就分辨出步云霓是主家了。
她上了前来，先同步云霓行礼，然后便口齿清晰道：“小姐，可要向导？若是只在市坊玩，一个时辰十文钱，若是小姐想去不夜城，再加二十文跑腿费，小的能给您讲一讲哪里好玩。”
一共就三十文，赚的是辛苦钱，这些孩子跑一整日，能有三两单生意，今日就能吃饱饭。
步云霓笑笑，她看了一眼顾妈妈，让她给了五十文，然后才说：“我们想先在市坊逛逛，买了东西，你可有法子送回如意号。”
一听说他们是如意号的船客，那少女眼睛更亮了。
若他们往如意号送的货物多，如意号还会另外给赏钱。
少女笑着凑上前，同步云霓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但她的声音却能让步云霓听清。
“一会儿小姐买东西，记得拿出如意号的舱房门牌，铺子会给您打折的。”
步云霓有些惊讶：“还有这等好事？”
她态度和善，而且也不过就比少女大几岁的模样，言谈之间一点都不冷漠高傲，那少女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客人，左瞧瞧右看看，特地提点她。
“小姐有所不知，如意号上的客人非富即贵，若是小的们领您花了大价钱，不仅算小的一份，也算是如意号带来的商客，所以一般的铺子是会给个折扣的。”
“虽然不多，但礼轻情意重嘛。”
这孩子没读过书，话都是学着别人说的，但意外很合适。
这点细枝末节的折扣，对于客人、如意号和铺子来说，都是一种礼。
有船能坐一次，就能坐第二次，且谁家没个亲戚呢，生意就是这么来的。
步云霓不由感叹道：“这如意号的老板可真会做生意。”
少女笑了笑，没说话。
他们往左侧行去。
步云霓问：“你叫什么？”
少女就说：“小姐叫我阿玲就是了。”
“阿玲，右侧的大宗商铺，一般卖什么比较多？”
她们缓缓走入热闹的市坊里，路上的游客几乎都是一家老小，孩子们捧着糖葫芦，吃得满脸糖霜，父母爷奶则跟在后面，拿着帕子追。
也有刚刚成婚的年轻男女手挽着手，一起挑选金头面，抬眼看去，就见如意金玉阁五个字熠熠生辉。
步云霓惊讶道：“这也是如意号老板的生意？”
阿玲想了想，有些踟蹰：“小姐，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她见步云霓看得目不转睛，就道：“小姐，如意金玉阁的金价比玉京便宜，玉京一般是九两兑一两，但在此处看行情，八两或八两半兑一两金，小姐若是想买金，今日就可以买，金玉阁能给便宜一个点。”
这丫头对这市坊简直是如数家珍。
步云霓夸她：“阿玲，你好厉害，这些都知道。”
阿玲不好意思笑笑：“小姐，咱们吃这碗饭的。”
“还有小姐方才问的大宗，小的很少去的，一般去那边采买的都是熟客，不需要向导，我听同乡的阿兄说，那边什么都有，尤其是遂宁最出名的金蚕丝，隔三差五就能卖出一船，全国各地的商贾都会来进货。”
金蚕丝分为上中下三品，上品金蚕丝多用来制作玉锦，也就是所谓的官锦，大祁的达官显贵多穿此衣。
步云霓知道金蚕丝出自遂宁，却不知销量如此好，三五日就能运出一整船。
“小姐没去过遂宁左近的郊县，附近的十里八乡几乎都是种桑养蚕的织户，即便如此，所出的金蚕丝还是供不应求。
步云霓点头，这个她知道。
说话之间，众人路过了一处茶坊。
阿玲笑着说：“小姐，一会儿若是觉得累了，可以在吉祥茶坊吃一壶茶，拿着如意号天字号门牌的可免费换一壶顶级碧螺春，拿着地字号的可换一壶一等碧螺春。即便是人字号的通铺，也能吃一碗普通的绿茶，可以解渴。”
这是真会做生意啊。
步云霓自己记下这些，看了一眼清禾，清禾冲她点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听讲呢。
一行人逛了一会儿，步云霓还没看到什么心仪的东西，抬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见裴寂领着小厮，闲庭信步地进了一间书斋。
倒是爱读书啊。
裴状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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