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元年夏末，玉京逐渐凉爽下来。
晚风一吹，就能闻到院子里的丹桂飘香。
步云霓坐在床边，一样样看给小外甥准备的鞋帽，每一样都小小的，只有巴掌大，特别可爱。
清禾坐在边上给她打扇，笑道：“夫人这么喜欢？”
封国公之后，他们还住在静夜轩，只是同原来的定国公府隔了一道院墙，另外扩了东边的院落，形成了新的格局。
虽然这么一改两遍的宅院都小了不少，但裴家上下都不想折腾，便没有再改。
不过如今静夜轩的院子更大了，步云霓喜欢桂花，便在院子里种了几棵桂花。
丹桂、金桂和四季桂都有，一年四季几乎都有花开，漂亮又馨香。
尤其是夏日傍晚时候，晚风徐徐而来，只觉得沁人心脾，满心都是舒畅。
步云霓摆弄着那小巧的虎头鞋，笑道：“如今瑞哥还小，大抵是用不上的。”
清禾便道：“等瑞少爷大一些，就能穿了，穿着这虎头鞋走路，一定很威风。”
步岚瑞已经满月了，步云霓经常过去看他，对他的样貌记得很清楚。
清禾这么一说，步云霓就想起了瑞哥白白嫩嫩的小模样，不由笑了起来。
“那孩子是真的能吃，只要不长成小胖墩就好了。”
主仆两个说得正高兴，裴寂就回来了。
他如今要正经去大理寺上差，不好躲懒耍滑，故而每日都勤勉点卯，一日都不落下。
这时候正是下午落日时分，裴寂回到家中，更衣洗漱，同步云霓说会儿话，就到了晚膳时分。
每日的日子大抵都是如此，平淡，却又是幸福的。
今日裴寂一回来，就先去看步云霓。
步云霓一下子就感受到他的目光，仰头看他一眼：“怎么？可是有事？”
不得不说，步云霓是真的很敏锐。
裴寂无奈笑笑，道：“我先去洗漱。”
步云霓便哦了一声，道：“预备了热水，别用太冷的水，已经入秋了。”
裴寂应了一声，去隔间洗漱更衣之后，才换了舒适的素面常服回到雅室。
“给瑞哥准备的？”
裴寂悠闲在罗汉床上坐下，吃了一口银耳莲子羹，觉得浑身都舒服了。
步云霓笑说：“是啊，没成想夏绿手艺这么好，我想着送她去绣楼里跟着蒋师父学一学，以后也能成个大师。”
裴寂笑笑，这才说：“绣楼的生意如何？”
步云霓同顾婉芝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忘年交，等两个人熟悉起来，顾婉芝便告诉她自己是过来寻铺面的。
家中的生意她都交给了嗣子打理，嗣子如今也做得井井有条，她便不想再困在家中，于是便直接拿了钱，想要过来玉京闯荡。
听闻芝婶的嗣子活得好好的，步云霓放下心来，跟她一起研究起新开铺面了。
这绣楼就是年初时开起来的。
顾婉芝的绣工非常老练，说是巧夺天工也不为过，她眼光毒辣，挑选的绣娘一个比一个好，故而他们的绣楼刚一开张，生意瞬间就好了起来。
因为她们不仅能卖成衣，还给客人们定制，想要什么都能做，主要是服务和手艺都好，很快就能有生意。
步云霓同裴寂说了一会儿绣楼的事，才问他：“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裴寂顿了顿，这才道：“步云歌过世了。”
去世了啊。
步云霓倒是不怎么惊讶，只是这个人前世今生都鲜活纠缠再她的生命里，现在人不在了，步云霓才真切的意识到，两辈子的纠缠终于结束了。
算是彻底结束了。
步云霓顿了顿，然后才问：“怎么去世的？”
裴寂见她神情平静，便也很平常道：“皇陵那边生活很苦，缺衣少食，冬日里还冷，她大概是挨不住日子太苦，想要逃离，逃跑的时候摔伤了腿，独自死在了荒郊野岭。”
“找到的时候，已经没气好几日了。”
步云霓点了点头，她继续摸索手里的虎头鞋，然后道：“知道了。”
她想了想，又说：“我会告诉母亲的。”
去年府里事发，穆姨娘被打了六十大板，流放边疆。
但她那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刚离开玉京没多久就死在了路上。
现在，步云歌和穆姨娘都死了，步云烟跟随段家流放，生死不知，步无隐已经成了人事不知的疯子，每日活在阴森森的地牢里，只会同老鼠说听不懂的话。
曾经那些害过她，又害过别人的人，最终都有了报应。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步云霓长舒口气，抬眸看着裴寂笑了：“等你休沐的时候，咱们去一趟妙仙观吧，要把瑞哥的名字添到长明灯上。”
“慕水和慕风这月也能放假，咱们一起去爬山，省得他们在书院闷坏了。”
定国公及夫人远赴边疆之后，一双儿女还是留在了京城，他们年岁都大了，在边疆就只会舞刀弄枪，留在玉京还能被哥哥嫂嫂看着，用功读书。
府中虽大，可人少，日常都很安静，只有两个小的回来的时候，府里才会热闹起来。
步云霓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偶尔还会期待他们回家来。
裴寂见她满眼都是笑意，似乎也很想念两个小的，便笑道：“府里还是冷清些，也无人能陪你玩。”
他握住步云霓的手，认真道：“窈窈，我们要个孩子吧。”
“虽然现在似乎也很早，但之前看到瑞哥那么可爱，我也真的很喜欢，”裴寂回忆起那小白胖子，就忍不住笑，“你也很喜欢瑞哥的。”
步云霓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青天白日的，胡说什么呢，”步云霓看了一眼门外的清禾，抿了抿唇，“我也没说不要孩子。”
她眼神游移，却始终都在那小巧的襁褓上逡巡，然后才小声说：“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裴寂挑了一下眉，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都好，都好，”裴寂大笑一声，“等他长大了，咱们就带着孩子们一起去游历天下，让他们知道外面是是什么样子。”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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