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用剑削掉了沈洲渚的官帽以后，沈洲渚倒是真的安静下来了，每日在城外灾民安置的地方呆着，看着倒像是个好官。
就这么过了几日后，沈洲渚和商陆并未发病，再加上近日河水涨的厉害，两人便进了东河城，同孟之州一起巡逻堤坝。
“哎，这雨下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三人这日巡完堤坝，披着蓑衣到了下头休息的地方。
为了方便自己随时去大堤上，孟之州借住了堤旁一户人家的瓦房，不过是正房三间再加一处厢房罢了。
“沈大人、商秉笔，这处有些简陋了，还望两位莫要嫌弃，暂且歇歇脚吧。”
孟之州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两盏茶水递了过去，极普通的白瓷盖碗里还有些碎茶沫子。
看着杯中的东西，沈洲渚极隐蔽的撇了撇嘴。
这孟之州也太过无礼了，他在这破房子里窝着罢了，竟还想叫自己也在这儿住。
“孟大人爱民如子，事必躬亲，咱家回去定然会在皇上面前为大人美言。”
“哎，美不美言无所谓，下官只是担心这东河的大堤，若是冲坏了，百姓可要受苦了。”孟之州叹了口气，随意抓了抓头发。
商陆瞥了一眼他头上的白发，缓缓将杯中的茶喝了下去。
孟之州虽有时钻营了些，可到底也算是个好官，且看那大坝被洪水冲击了将近一月没有半点垮塌的样子，便知他是用心做了的。看来殿下当时帮了他一把，真没有看错人。
想到这儿，商陆不由自主的捏了捏衣襟，那是一处暗袋，里头是用油纸包的严严实实的信，正是往日姜星沉传给他的，里头还有一个小小的画着垂丝海棠的封条。
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爬上商陆的嘴角，让他那原本刚硬冷冽的面容也多了几分柔情。
“两位也瞧见了，这黄河水位越来越高，若是再这样下雨，大堤怕是挡不住几日了，现如今还是要赶紧想个法子，保住大堤。”
孟之州嘴上起了好几个泡，说话用些力气便会扯的鲜血淋漓，可他却像没感觉似的，草草抹了一把嘴唇，唉声叹气的指着墙上的地图。
“本官倒是觉得这雨不会下太久，还是先按兵不动的好，等雨停了，自然也就没这么多水了。”沈洲渚说罢，轻轻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嘴唇。
听他这样说，孟之州却有几分为难，快速的看了商陆一眼。
“咱家倒不知道沈大人什么时候还懂水利了，您不是户部侍郎吗？”商陆阴阳怪气的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
声音虽不大，可却一下子将沈洲渚气的瞪了眼。
“众位可有什么想法？”商陆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茶杯。
屋里一时间静了下来，和孟之州一道儿巡河的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成了锯嘴葫芦。
“下官倒是有个法子”一个年轻官员抖着腿站了出来，用手指着离东河城七八里远的一处地方：
“这儿的堤坝是先前修的，是黄河一条支流处的大堤，时间已经很久了，周围村子也不多，远处还有一处明珠湖，若是将这处的堤坝毁了，让洪水泄出去，或许可以……”
这出主意的年轻官员叫于全恩，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了，主管东河税收的同知胡子都要立起来了。
“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懂什么？那都是大片大片的良田，若是现在毁了，明年的税收从哪里来？难不成用你那二三十两的俸禄去抵吗？”
“是啊是啊，再说那村子虽少，可到底还是有人住的，平白毁了人家的房子算什么事？”又有个官员接话道。
那于全恩也是个火爆脾气，直愣愣的顶了回去。
“钱同知，您是怕那良田毁了，还是怕您在明珠湖那个别苑没了呢？”
“赵判官，我听说您新置办的庄子是不是就在那附近啊。”
屋中一时间火药味四起，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
“此法可行？”
商陆平静的看着孟之州，可孟之州却从中看出了几分狠戾，叫他不得不说了实话。
“而今看来，盲目保住堤坝是不可取了，这于全恩的法子倒是可以一试，不过……”
“既然如此，那便快去疏散那里的百姓吧，东河城近十万百姓，总比房子田产那些死物重要。”商陆淡淡的吩咐着，言语间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一旁的沈洲渚正要说话，余光却瞥见商陆将手按在佩剑上，一时间吓得缩了头，再不敢多说一句。
有商陆在前头扛着，孟之州行事也大胆了些，忙命人去将那附近的百姓疏散开，又从大堤上调了许多官兵到那儿。
三日后，掘堤泄洪。
商陆几人早早便赶到了泄洪的地方，盯着官兵们一点点将堤坝挖开。
水一点点从挖好的缺口流出来，带着堤坝的砂石滚落。
商陆有些紧张的捏着衣襟，手心有细密的汗渗出，不知为何他今日竟有些没来由的心慌。
眼见着口子越来越大，水流带下去的砂石也越来越多，偶尔有大块的石头滚下去。
挖堤坝的官兵们忙站到一旁未挖的大堤上，看着水流将那豁口越扯越大。
直到堤坝上出现一个巨大的豁口，洪水像是不受控制的恶魔涌了出来，瞬间将堤下的良田房屋吞噬。
众人看着这场景，未免也多了几分感慨。
“各位大人往后走走吧，这儿的土石已经开始松了。”
话音才落，只见商陆不知怎的身子一晃，扑通一下栽到洪水之中，转眼间没了身影。
“商秉笔！”孟之州忙伸手去抓，可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抓到。
“快！快去找，活要见人，死……”
孟之州脑海中忽然闪过姜星沉那狠戾的神色，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水位很快便下去了，大堤保住了，天也渐渐放晴，可孟之州的脸色却还是阴沉一片。
他看的出商陆和姜星沉之间暧昧的情愫，也知道商陆在姜星沉面前的超然地位。
可如今商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没了踪迹，叫他不由得担忧自己脑袋上这顶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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