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存勖伸手亲自给她倒杯茶，“你想了解朝中的各方势力？”
江稚鱼道：“我主要是对朝堂一无所知，父亲随便聊点吧。”
江存勖端着茶盏，望着门外，想了想，去把房门拉开，叫了浣清：“去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
毕竟说起朝中大事，难免牵出一些不好让人听见的话，还是谨慎一些好。
浣清应一声，搬了个小马扎，远远坐在院中，既听不见父女二人的话也能看着点人。
江存勖放轻声音道：“那就从立国之前开始吧。”
江稚鱼点点头，她出生的时候，大夏刚建立，从小生活在内宅，和父兄关系不亲近，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也不知道。
“陛下的夫家姓赵，赵家据说是大衍朝皇室后裔，世代占据着武威郡。在一百多年的大乱中，一直是力量较大的一股势力。陛下的丈夫排行老三，赵大爷从小体弱多病撑不起事，武威郡一直是赵二爷和赵三爷一起把持。”
“两兄弟素有大志，一直想结束这乱世，所以不断的征战，逐渐扩大自己的势力。武威郡在陇地，想要扩大势力，就必须往西发展，但是西面是南越王牢牢把控的越地，赵氏和南越王一战在所难免。”
“双方战事胶着许久，后来赵二爷冒进，南越王一招请君入瓮，带着大半精锐被骗进空空如也的南越城。城中人和粮食已经撤走，外有精兵把手。为了突围出去，赵氏人马死了很多。”
“赵二爷自责轻率冒进，亲率人马突围，结果伤了双腿，最终变成残废，当时赵三爷出城去救兄长，被流矢射死。”
江存勖说到这里，声音就更低了，解释一句：“赵二爷就是现在的寿王。赵大爷因为身体不好，大夏建立前就病死了，膝下只有一个身体同样不好的儿子，封了定安郡王。”
江稚鱼心思一转，顿时想到个问题，赵氏三兄弟，老大病死，老二伤了腿，变成残废，老三战死了。
最后称帝的却是陛下，也就是说，赵氏三兄弟辛苦多年，甚至累世积攒的兵力，最后白白为陛下做了嫁衣裳。
那么活着的赵老二，以及赵氏子孙，他们能甘心？
或者说，赵氏觉得陛下是女子，那位置终将传给陛下自己的儿子，到时候还是赵氏江山？
江存勖不知她所想，继续道：“陛下娘家姓陆，原本是武威郡豪绅，赵氏兄弟起事，陆家是首先响应的人家。”
“陛下虽是女子，但从小习武，一直随夫征战。在越郡那种情况下，主帅一死一伤，是陛下担起重任，带着剩余人马坚守，等到了靖国公救援。”
“但越郡一战，元气大伤。所幸那会儿陛下有如天助，各种战略层出不穷，更制作出许多威力强大的武器，攻城的床弩、燃油弹、射程极远的劲弩等等，带着赵氏人马，在后来和南越王的战争里，生生扭转了劣势。”
“甚至到后来，陛下于万军之中，用劲弩射死了南越王。南越王一死，其长子降了陛下，这场战事才算结束。陛下就是在那一次一次的征战中，逐渐树立起威信，逐渐替代赵氏成了原先武威郡一系的首领。”
江存勖讲述的简单，但江稚鱼想象其中的艰难，肯定是无比的惊心动魄。
问了一句：“陛下一系当初在越郡死了那么多人，南越王也死于陛下之手，双方竟然还能言和？”
江存勖意外的看一眼江稚鱼，没料到闺阁中的女儿还能想到这些。
答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形势所逼，不得不为。双方固然可以为了报杀夫杀父之仇，死战到底，但最后只会两败俱伤，便宜了别人。”
然后喝了口茶润润微干的嗓子，接着道：“但因为这些，小南王一系和武威郡一系，多年来都不太和睦。”
说到这里，刻意放低声音，“武威郡一系中，也并不是铁桶一只。”
江稚鱼脱口而出，“是陛下夫家和陛下之争？”
江存勖这下真的惊住了，女儿竟然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实在太出乎意料。
望着江稚鱼还稚嫩的脸颊，脸上不由露出赞许的笑容。
“说白了，是赵氏和陆氏之争。”
这话江存勖原本不打算说的，但既然女儿都懂，就干脆说透，把头凑过去，声音放到几不可闻。
“陛下姓陆，至今未立太子。太子之位，是姓赵还是姓陆，都很难说。”
江稚鱼就懂了，陛下若是男子也就罢了，偏陛下是女子。陛下是想把位置传给姓赵的儿子，还是希望娘家能主宰大夏，这应该是朝堂最大的矛盾。
她仔细想了想，“也就是说，朝中不光有小南王一系，武威郡一系也不安稳，另外还有其他归降陛下的人马，所以如今看似太平，这太平下其实并不安稳？”
江存勖这次就没那么惊讶了，含着欣慰点点头，“是这样子。陛下虽一介女子，但雄才大略，不比从前的明君差一分。如今有陛下镇着，不会出多大乱子，但……”
江稚鱼明白了，但随着陛下年事渐高，为了太子之位，明争暗斗不会少。
接下来江存勖又把朝中势力仔细讲一遍，谁是武威郡一系的人，谁是小南王的人，谁站赵氏，谁站陆氏，谁保持中立，谁看不清深浅，跟江稚鱼细细分析了一遍。
然后告诫江稚鱼：“朝中那些大人，个个成了精，你虽有大机缘，但毕竟年少，将来要处处提防留心，别一不留神被人拉拢利用。动辄抄家灭族的事，不能参与。”
“你爹我官小位卑，别人看不上眼，但你不一样，你注定站得比爹高，所以行事上更要谨慎。”
江稚鱼慎重的点点头，她爹虽然无情了点，但脑子不糊涂，这话说的在理。
自古从龙之功虽然让人眼馋，但落败被抄家灭族的也不少。没有那个能力，还是不要沾边儿。
结束完谈话，夜色已深重，江稚鱼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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