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闭,神人绝。
六道祸止,尘劫终歇。
昔日战火连天,今朝云散烟灭。
这一页江湖血史,终在天门闭合的声中,翻过一页。
无论英雄豪杰,亦或元凶巨恶,多少荡气回肠的传说,终究化作一抹殷红,在皑皑白雪中掩埋。
或许不久之后,便如这夕阳下的积雪,消融得了无痕迹。
雪过天晴,丹霞万里,但“刀君”李长戚的心境却并未随天气一起放晴,只因他一回首,便见满目疮痍……
昔日道法蔚然的万象天宫,如今亭台楼阁坍塌损毁,已成一片废墟。
但楼阁坍塌,犹可重建,“义理”坍塌,却不可能再修复。
卫无双一人两角,排布下这场瞒天大局,当真相揭晓时,便葬送了万象天宫的“义理”,此后至少三十年,万象天宫的这四个字都将被烙上了阴谋、背叛、癫狂的印记,再无重建的可能。
这也宣告,原本“十大派门”分庭抗礼的旧秩序,至此——土崩瓦解。
接下来,会是谁握住时代的权柄,以千尸万骸,累累荒骨,为新的秩序奠基?
“或许就是眼前之人吧……”李长戚是这么想的。
眼前,剑皇越苍穹袍袖翻飞,在昆仑绝顶睥睨千山。忽闻他朗声道:“李刀君,孔雀公子,鏖战终日,想必二位都已疲乏。本座已命人备下宴席,便请二位移步,共庆今日之胜。“
“二位——请!“越苍穹广袖一展,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径自转身在前引路。
山风猎猎,卷起他金色衣袂,在残阳余晖中投下巍峨身影,好像要将新的时代,都笼罩在这道背影之下。
李长戚知晓宴无好宴,又忍不住看向公子翎,这也是个能闹天宫的主儿,盼着他可别又被越苍穹激起了气性。
然而公子翎又岂是善于之辈?此间事了,一贯独来独往的公子翎本已打算一走了之,但见越苍穹这般姿态,反又生起了便是鸿门宴也要一闯的傲性,他狭目微挑,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既如此,便允你这份殊荣。”
他袖袍一挥,前踏足向前,矜贵中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挑衅,“端看你,能如何取悦本公子。”
李长戚轻叹一声,只觉身心疲惫,却也只能无奈跟上,这俩一个霸道一个张狂,真要一言不合,总要有个能拉住架的吧……
宴会便在山门前的演道台,原本是万象天宫弟子演练术法之处,因其空旷,倒成了万象天宫中为数不多未被损毁的地方。
此刻,演道台上已另换了一番气象。
虽说是仓促设宴,粗粝中却自有一派雄浑大气,场中两排矮足长案,瓮中烈酒飘香,破损的兵器架被临时改为烛台,牛油烛火光熊熊。
优昙净宗素妙音、万仙盟的道奇先生、上清派杜如悔、凌霄剑宗商影、玲珑珍阁张惯晴等各派代表已然到来,各坐在长案后的狼皮褥子上。
而最显眼的无疑是演道台中央,一尊青铜大鼎踞守,两耳三足,纹刻山河,古朴庄严,如载山河之重,赫然是禹王鼎!
九鼎破气之后,被卫无双留在的万象天宫的禹王鼎本体,已被春秋剑阙弟子搜罗出。
而此刻,鼎下柴火正旺,鼎中沸水翻滚如雪浪奔腾,酥烂的红肉在滚沸汤水中沉浮,浓郁香气随热气蒸腾四溢。
镇定九州的社稷神器禹王鼎,此时赫然在做着它最原始的功能——烹着一头整鹿。
九鼎!烹鹿!
周室衰微,楚庄问其鼎。秦失其鹿,天下人共逐之。
越苍穹的意思,已昭然若揭,眼下,不正是一场分鹿盛宴?
残阳未尽,火光已起,映照着每一张神色各异的面容。
在这光影交错间,忽闻脚步声响,剑皇越苍穹已龙行虎步而至,金色袍袖在风中猎猎作响,恍若天神临凡。
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那尊蒸腾着热气的禹王鼎上。
“诸位,“越苍穹声如洪钟,震得鼎中沸水都为之一滞,“六道恶灭祸世多年,又有慕紫轩、卫无双等暗通曲款、阴谋算计,致使神州染血、死伤无数,好在邪不胜正,得诸位同仇敌忾,奋力血战,终于六道尽灭,恶首伏诛。门人猎得一鹿,献与本座,本座岂敢独享?为贺今日之胜,特在此烹鹿宴客,与诸位分食。“
话音方落,越苍穹伸手一探,从侧旁门人处接过一把剔骨刀走向禹王鼎,白汽冲天,肉香四溢,蒸得他眉目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而锐利目光透过雾气,第一个看向的是公子翎。
“公子,远来是客,便由你先请,不知这鹿肉,你属意哪一块?”
越苍穹话音未落,公子翎倏然动了。
但见一道墨色流光掠过禹王鼎,鼎中白汽骤然撕裂,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待残影散尽,公子翎已站在了原处,好似不曾动过,只是手上多了一柄银刀,一份瓷碟。碟中盛着的,是犹带着蒸腾水汽的鹿尾。
他捧碟至眼前,似在端详。
“鼎中鹿肉虽多,但本公子眼中却是干柴膻腥,唯有这小小鹿尾膏腴天成,尚堪入口。肉且随你们分,本公子食鹿,向来只取这一截鹿尾,但若谁分了整鹿,犹不满足,还要染指本公子的盘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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