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鲜有露出尴尬的神色，却见林繁落毫无责怪之意地掏出手帕递给他。
“擦擦吧，小心弄脏了这身雪白的衣裳，放心，我这手帕是新的。”
无名氏怔愣住，无数片段从他脑中闪过。
最后一次感受到这种温暖的时候，还是在大漠逃荒吃不饱饭时，那时他有弟弟妹妹，也有宁愿自己饿死，也要给他们让出食物的爹娘……
他娘死前，也是为他擦掉了眼泪，告诉他男儿有泪不轻弹，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可那日之后，难民暴动，他和弟弟妹妹走散了。
后来他被那个人收养，精心栽培下，他成为了屈指一数的杀手。
为了打造出更响亮的名声，他喜欢上了雪衣夜行服，他成功让千千万万个人都记住了他，只是不知这其中，可有他的弟弟妹妹……
想到弟弟妹妹，他忽然食不知味了。
无名氏沉默不语，随手擦掉饭粒，埋头大口往嘴里塞饭。
即使味如嚼蜡，他也不想让自己再饿肚子。
林繁落悬在半空的手收了回来，人人都有故事，他们不说，她也不会追问。
在她眼中，无名氏和司昭昭都差不多大，还是个孩子。
其实从他身上不自觉散发出来的戾气，林繁落大抵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却也知道司昭昭隐瞒是不想她担心。
她能做的只有接受女儿的好心，尽最大努力不拖后腿。
用过膳后，无名氏和叶竹都去院子里望风，琼嬷嬷收拾残羹下去。
屋里只剩下了司昭昭和林繁落。
想了想，司昭昭委婉地问道：“娘，你之前给我的手镯，怎么有道裂痕呀？”
林繁落愣了一下，随后低垂着眼帘：“那时娘刚去寺庙求过开光后，下山时不小心摔倒了，想来，应该是那个时候磕到的吧。”
“原来如此。”
司昭昭沉思片刻，又试探地问道：“不过，还从没听娘说起过外祖家呢，不知是在哪里，改日我们可以回去看看？”
林繁落定定地看着她，嘴角扯出一抹无奈：“昭昭，你说这些怕不是只想问问吧？”
司昭昭挎着她娘的胳膊，语气轻软：“我这不是好奇娘一直没提过自己的娘家嘛，怕娘你思乡心切，左右没什么事，您也可以回去多看看您的爹娘呀。”
“没什么可看的，娘的爹娘都去世了。”林繁落语气仍是一派淡然。
司昭昭嘴角的笑容僵住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她娘也不会是为了躲避这个话题，而贸然诅咒自己爹娘的人。
也许那个老妪是真的认错人了，连名字都不一样，她也不该这般笃定就是娘。
不由得，她懊恼地钻进林繁落怀中：“对不起，娘，是我不该提起这件事的……”
“不怪你，娘从未提起过，你会好奇也在所难免。”林繁落摸了摸她的脑袋，眸光长远地望着某一处，那眼神似是在回忆着什么，又是在哀痛什么。
无名氏和琼嬷嬷跟在林繁落身边，送司昭昭出府。
叶竹早前出去牵来了马车，在门外等着。
临到走时，无名氏忽然走去马车那边。
司昭昭掀开轿帘，道：“不会少了你的银子，三日后我会再来，保护好我娘。”
无名氏欲言又止却什么都没说，退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司昭昭又听到了那些刺耳的议论声。
“哎，战神从此别叫战神了，三千人打不过区区三百人。”
“古有长恭打仗带面具，就是怕自己的皮囊震慑不住敌军，当初就觉得摄政王出征应当效仿长恭，这下好了吧。”
坐在前面驱马的叶竹面色冷沉，他在忍着不把鞭子甩到那些人的身上。
“不，其实跟皮囊没什么关系，王爷的本事有目共睹，都怪他新娶的王妃，美色误事，要不是她爹是兵部尚书，我都怀疑她是敌军派来的细作！”
“哈哈哈，有道理，美人计呀，我曾经也看过她的相貌，的确不错！”
“切，空有美貌，没见到她为了百姓做过什么，不说去破坏国师布雨，就说她在京城高价售卖布匹染料，这什么意思，瞧不起咱们这些平民百姓呗！”
叶竹眸光陡然凌厉，他对着轿帘后面，低声说道：“王妃，需要属下出手吗？”
只要她下令，叶竹立马去办！
司昭昭深吸口气：“不必，缝得了一个人的嘴，剩下九十九个人只会说得更起劲。”
唯有从根源解决问题，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地自己闭上嘴。
叶竹快马扬鞭，想最快速度冲回摄政王府，这样也省得再听到那些刺耳的话。
没想到半路突然杀出一个人。
还好叶竹马术了得，没有撞到前面的人。
“怎么回事？”
司昭昭才问出，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道震天动地的哭喊声。
“求贵人帮帮忙吧！我儿子和夫君都要死了！”
叶竹皱了皱眉：“你有何难处，不惜用孩子和你的性命来拦马车？”
妇人号啕道：“我夫君和儿子高热不退，本以为是染了风寒，没想到这几日却愈发严重，不仅咳出来血，还呕吐不止，家里的银子都花光了，我实在没办法了啊！
求贵人多给我点银子救济，当牛做马我也愿意！”
透过窗牖，司昭昭看到是个抱着婴孩的妇人。
那孩子身上还带着血渍，皮肤皱巴巴的，更像是刚生出来的模样。
有人眼尖发现窗牖后的司昭昭，当即指着马车大声说道：“里面坐着的是摄政王妃！”
一语激起千层浪。
那些议论过她坏话的人，不仅没有愧疚和害怕，还更嚣张了。
“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自己赚了那么多银子，也不说舍给人家，太冷血了！”
“这样的人怎么配做战神王妃啊！”
“就是，太过分了，我就是没银子给，要不然我肯定帮这个人渡过难关……”
叶竹翻身下马，手搭在佩刀上蓄势待发。
他们都怕受到伤害，不由得往后退。
司昭昭掀开轿帘，不急不慢地下了马车，直接走向妇人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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