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满透过车窗看一眼，这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可是似乎二十多年来，也没有什么变化。
雪山终年不变，国境线就在不远处，小时候老人们总是说，过了国境线全是狼，千万别去那边。
卓满似乎从小，就对狼有着最深的恐惧。
布尔根河是支流，小时候还离他们有点远，但是村子房子不够用，总是不断向外扩张，终于已经来到了密林边上。
卓满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这里是多么热闹。
可是这两年，村里的年轻人大多数都已经出门去外地打工上学，村子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现在不过9点，已经听不到什么活动的声音了。
汽车的轰鸣声在夜色里听起来格外明显，卓满微微叹气，“这里太落后了。”
“就像我们每个人都在做不同的工作一样，地方可能也有自己的分工，有的城市就是要负责兴建企业，振兴经济的，而有些地方，比如你的家，就是负责保留最美的风景，保护最珍贵的小动物的。”
倪觅夏说得很认真，卓满回头看她一样，昏暗的灯光下，她的侧脸映着月亮的光，尖尖的小下巴埋在衣领里，一双眼睛熠熠生光。
卓满心头一跳，赶紧收回了目光。
下车的时候，远处果然隐隐传来狼吠叫的声音。倪觅夏侧头听着，她说：“肯定就是白天我们遇到的那只，声音听起来就有点苍老了。老康说它是退役的狼王，自己讨生活也挺不容易。”
卓满被逗笑了，“你这是哪里来的奇奇怪怪的同情心，优胜劣汰，本来就是动物界的生存法则。”
倪觅夏点点头，转身跟着卓满进去，“那有狼，你们还要巡逻吗？”
“嗯，还要加大巡逻力度，万一有游客误入林子呢。”
“这个季节会有游客吗？“
“很多，有些游客根本不做攻略，以为这里也是春天呢，其实雪都没化。现在还是全球变暖之后呢，我小时候这个时候说不定还会下雪。”
气候确实一直都在改变，整个自然界都在艰难适应着。
“那你一会巡逻的时候小心一点。”
“好，把你送回去的时候，我顺便就去巡逻了。”
倪觅夏冲卓满笑笑，白天那场争执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起。
第二天，村民们果然在村长家门外集合，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破锅或者铜盆，要去林子那边吓唬狼。
卓满也开着警车等在外面，看来是要护送村民一段。
倪觅夏昨天睡得早，今天精神很好，赶紧穿好外套，要和村民一起去看看热闹。
老康在身后一把拉住她，“别去了，村民排外，不是很喜欢外面的人。”
他说得婉转，偏偏倪觅夏听不出里面的利害，眼睛始终看着村民，恨不得立刻就跟上去。
老康无奈，“那你跟着我，咱们在后面偷偷看几眼就完了。”
倪觅夏赶紧点头，老康只好带着她跟在村民后面，远远隔着一大段距离。
“为什么我们不能走近一点啊？”
老康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要让村民知道我们是干什么来的，这里的村民不喜欢河狸。”
倪觅夏立刻就知道了，上次她受伤那次，清楚看到了村民的态度。
到了林子边上，村长开始组织村民，站成半个圈子，每个人都拿好了手里的东西，村长手里还拿着一个铜锣，他一声令下，大家同时都开始敲击手里的锅盆，再加上村长手里的锣，一时间巨大的声音立刻响彻云霄，倪觅夏万万没想到声音是这么大的，只觉得耳膜一阵刺痛，惊呼一声捂住了耳朵。
可是声音还是源源不断地钻进来，在这个安静的村子和林子里待的时间久了，已经习惯了安静，突然这么肆虐的声音，实在是让倪觅夏有点不适应，她觉得心口都在突突狂跳，直接蹲在了地上。
捂着耳朵抬头看雪山，阳光洒下来，甚至让她眼前全都是金色的星星。
天啊，别说狼了，什么动物都扛不住这样的噪声啊！
她挣扎着站起来，往人群那边跌跌撞撞地走，“别敲了，别敲了，河狸会受不了的！”
河狸生性敏感，要是村民这样的噪音，它们很可能要吓坏的。
边上几个村民立刻警觉地回头瞪她，老康上前来拉住她，警车里的卓满也看见了，赶紧关上车门大步走过来。
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倪觅夏强忍着不适，还想过去跟村民争论。
卓满已经到了跟前，看她眼神迷离，干脆直接抱住了她，转身就往回走。
倪觅夏较小，此时在卓满的怀里依然不依不饶，“你放我下来，不能让他们这么继续啊，河狸会受不了的！”
卓满回头冲自己的同事喊了一声什么，不顾倪觅夏的挣扎，直接把她扛回了村里。
此时倪觅夏才冷静了一点，只觉得耳朵里还是嗡嗡的声音。
远处，喧闹的敲打声依然继续，老康倚在门框上往那边看，嘴里喃喃地说：“估计中午才会回来吧。”
刚刚被放下的倪觅夏直接冲到老康身边，“老康，你就看着村民们这样做吗？”
“没有办法，村民要生活。我这几年能够跟村里相处得还可以，最重要的准则就是，不要触及村民的利益。”
老康垂下眼皮，“动物和人类的居住地越来越近，互相的干扰太多了，我们不能强迫任何一方放弃自己的利益，只能尽量找到平衡的那个点。觅夏，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尽量不要和村民出现冲突。”
“这里是保护区啊！是全中国唯一一个蒙新河狸保护区啊！”倪觅夏觉得自己喊得声嘶力竭。
可是老康却没有办法回答她，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倪觅夏觉得老康浑浊的眼球里，有一种自己看不懂的情绪。
卓满不会说话，站在他们身后，阻挡着倪觅夏再出去的路线。
他们在远处喧闹的背景声音里站了好久，直到一群村民直接来到了院子外面。
倪觅夏回头去看，领头的男人就是上次在树林里和她抢小狐狸，以至于她摔伤胳膊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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