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苏家的气氛有些古怪。
明明马上就要过年了，他们该高兴的，可是家里每个人又都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因为苏外公和苏小舅那天的对话，不光姚倩听到了，家里其他人也都陆续知道了。
按说，苏家今年的喜事最多，苏小舅头顶上的帽子摘了，放眼出去看看，这种事真是太少见了，他们不该高兴吗？
再说，苏永乐成了一名光荣的海军战士，这件事也属于一波三折，最终才成就的好事，自然也该高兴。
苏家自己好事连连，女儿们家里也都不错。
小女儿苏怀兰一家子，又顺利的跟老宅那边分家，甚至还在这个年景里，建起了砖瓦房——那可不是单单三间砖瓦房，再加上耳房厢房，灶房，说是三合院也差不多了。他们家日子过的，真叫人眼红。
更何况，姚德业还帮着三个弟弟一起跑门路，买砖头，帮着三个弟弟们，也起了砖瓦房。
当然了，姚德业帮弟弟跑的门路，用得是苏家的老关系——娄家的。
四个儿子，都起了砖瓦房，不说在姚家大队，在整个宁庄公社，姚家这样的情况，也算得上头一份。
姚老头在公社上班，不自觉的腰背挺得更直了。
过年单位发福利，姚老头上班的供销社也不例外。这不，姚老头领了福利，拿到家，跟姚老太说了一声，就做主将两罐橘子罐头，送给苏老头。
姚老太不太乐意，姚老头给老伴儿讲道理：“老太婆，你出去给别人家比比，谁家儿子，一口气建四栋砖瓦房？这是谁的人情？那都是咱亲家的人情！到了年底，你装聋作哑？就那么理直气壮的用了？”
姚老太有些不自然：“他们老苏家的，也不缺这些！咱们送两瓶罐头还不够丢人现眼的！听说前几天还有大领导去他们家呢，多少人都见着了，去的时候提了一兜子好东西，走的时候空着手，连兜子都留下了！”
姚老头却摇头不赞成：“人家有，是人家的。咱们不能不知好歹。送多送少，至少说明我们的态度，领了人家的情！你这老太婆，怎么心眼越来越小啦！”
姚老太瞥了老头一眼，不耐烦的换了个地方坐下：“你大儿媳妇，前几天出门一趟，听说又带回来不少好东西！”
姚老头瞪眼：“怎么着，老大家的，没给你送东西？你那块灯芯绒的布，谁给的？”
说到这个，姚老头有些坐不住：“我人老了，还有几年活头？灯芯绒多结实，穿不破……我穿了，那多浪费……”
姚老太还没说完，姚老头更不高兴了：“那这么多的儿子，这么多的孙子，你给哪个了？”
姚老太支支吾吾的，不肯再说。
姚老头生气：“你真是糊涂啊！老大家孝敬的东西，你转头给了别家的孙子！这让老大家的知道了，怎么看你？”
姚老太仍然不服气：“老大家的能耐，阿宗一个孙子，过年穿了件新衣服，也就罢了。老头子，你瞅瞅，那几个丫头片子，也是一人一身新衣服……倩丫头也就算了，老大穿身新的，以后底下小的还能穿！”
姚老太越说越生气，开始拍巴掌：“连最小的小月，那么一个刚会走的黄毛丫头，也给做了一身新衣服……真是不会过日子啊！我当初啊，就不该答应分家……”
姚老头实在听不下去，呵斥一声，等姚老太停下来不说话了，这才开口，原本怕同住一个院子的老二听到，还压着声音，此时声音放开：“你就生了老二一个儿子？还是就老二家的孙子是你的孙子，其他那些孙子都不是你的？你怎么越老越糊涂？”
姚老头说完这个话，也不管老太太什么反应，径直出了门，喊了老二：“你娘给你家大海一块布？”
姚老二原本想装糊涂，看到老爹的面色不虞，又连忙点头。
姚老头：“去把布拿回来，不拿回来也行，你出两毛钱，请人给你娘做个褂子，做好了，送过来。”
姚老二想说把布送回来，让娘自己做算了，看着老爹的脸色，连忙点头，算了，就花两毛钱，请人用缝纫机给娘做件褂子——娘也确实偏心他，偏心他的两个儿子。
姚老二转头回家，怎么跟钱英华说的，姚老头并不关心。
姚老头转身回了屋，看着满脸不忿的老妻，他有心多说两句。
他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老太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越惦记谁，越是说明啊，这个儿子不中用！”
看到姚老太想反驳，姚老头摆手：“你听我说，老太婆，退一万步说，我们两个老的，半截身子入土了，等我们不在了，你想不想让他们兄弟间有个帮衬？你现在这么做，只会将兄弟间的感情给磨没了，到时候老大带着老三老四老五吃肉喝汤，把老二撇在一边，你要继续这么偏心下去，你觉得会不会有这么一天？”
姚老太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就哑了声。
姚老头看她多少听进去一些，便提着两罐罐头起了身：“行了，我去亲家走一趟，快过年了，我们四个儿子用了亲家的人情，建起砖瓦房，人家就算不在意，我们也不能装糊涂！”
这回姚老太没拦，反而说道：“两瓶罐头太少了，你再拿点别的？中秋节，关家送来的酒，不然你带上一瓶？”
姚老头却摇头：“去亲家走礼，讲究个实惠，心意到了就成。那特供的酒，亲家也能认出来，不是咱们家能拿得出来的。我们啊，用不着打肿脸充胖子。”
姚老头就那么大摇大摆的，用网兜提着两罐罐头，出了大门往西边的苏家大队走去。
路上自然也遇到其他的孙子，小孩子们看到爷爷手里提着罐头，一个个眼巴巴看着。
姚老头却只掏出兜里的水果硬糖，分给他们，再交代：“爷爷去苏家大队苏外公家去，他人老了，年纪大了，这个罐头不够分的，爷爷送给他吃去！你们回去跟你们爹娘说，家里砖瓦房，是苏外公的人情，你们啊，家里有好吃的，多少也送一点去！”
要说会做人，姚老头也算头一份了。
他提着东西，就这么大摇大摆进了苏家大门，想象中的热闹喜气却没见着：“亲家，我过年发福利，送点给你尝尝！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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