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霜哭得肝肠寸断，仿佛天地都为之失色。
顾见春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去，叹息一声。他只觉耳畔轰鸣，废墟，鲜血，尸首，哭声，似是有什么将要突破封存的记忆。
“铮——”地一声，顾见春握紧剑柄，心中清明一瞬。须知那大师兄还向他交代了些事情，此时却不知该不该说。
一旁的老者叹了口气，说道：“斯人已逝，陈夫人节哀。”
沈惜霜缓缓站起身。
节哀？烈刀门，恨水山庄俱灭，兄长和师兄惨死在她面前，陈欢与何大哥下落不明，这要她如何节哀？！
没了，什么都没了。陈欢抛下了恨水山庄，她来时，那些熟悉的面庞一一呈现在她面前，却都紧闭双眼，满脸的痛苦与绝望。
沈惜霜不敢想象他们身死之时遭受了何等的痛苦。她亦逃了，抛下了他们，于是便与他们长辞。
天地之大，何处才是她容身之所？
沈惜霜一时之间心神激荡，又有死志。
“陈夫人！可是要弃陈庄主于不顾？”
那位老者像是看出了沈惜霜所想，于是沉声说道。
“陈欢...陈欢究竟去哪里了？”沈惜霜摇了摇头，喃喃自语。
“唉…”顾见春面色一凝，此时那老者正看着他，那眼神仿佛看透了一切。
“陈庄主说，不必相见。天下之大，陈夫人就不要执着了。”顾见春狠了狠心，这般说道。他不善说谎，此时只盼着少说少错。
那沈惜霜却如同乱了心智一般，摇摇晃晃地抱着她那大师兄冰冷的身躯，足尖一点，消失在了两人面前。
顾见春刚要伸手拦住她，却被一只大掌拦住。
“哎...”那老者笑道：“小兄弟，可以了。他们有他们的造化，何必说破？”
顾见春一时情急，却要越过老者追去。
“——方才她大师兄交代的话还尚未告诉她，怎能就此让她离开？若是万一再遇到魔宫之人，岂能善了？！”
顾见春少有这般急迫，是为心中有愧，却无法宣泄，还是为心底唏嘘，不甘结局如此潦草。
他说不清楚。
这几人，本不该是这样。
那老者平白接过他一掌，见顾见春出左掌还击，略见惊讶，又听他这番说辞，遂即笑道：
“那关我们什么事？天底下不平之事多了去了！你每一桩都要管，岂不是要先累死？！”
老者见状，亦有了试探之心，于是掌面赤红，推出一掌啼血摧心掌，此功法便是震撼心魄，有意引对方气血翻涌，心境不平。
哪知此时正是让顾见春着了道，他一掌对去，因对方是老者，便有意保留了五分实力，哪能敌得过这老者随手推出的一掌绝学？
加之他此时本就情绪激荡，心神不宁，更是增长了这啼血摧心掌的威力。
顾见春登时中招，神色有些萎顿，连忙以剑支着身体，才没有让自己立刻倒下去。
——对方这功法，看着可不像什么名门正派的武功。难不成今日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可方才这老者分明出手救人，如今又为何要拦下他？
顾见春左思右想，一时竟想不通。这老者深不可测，比之今日交手的梅晏清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见着那沈惜霜身形在山际掠下，已经不见踪影。硬凭武力，确实难以胜过这老者。顾见春只得无奈问道：
“前辈为何拦我？”
哪知老者收掌，有些惭愧：“哈哈哈。真是对不住，不小心下重手了……”
顾见春一时无言，这伤人后还道歉的也是头一遭见到。于是只得摇了摇头说道：
“无妨，是晚辈武功粗浅，不自量力，冒犯了前辈。”
“哈哈哈哈…小兄弟，你这身手不简单呐！”老者却别有深意地大笑了一番，“如此年纪就有这般造诣，假以时日，必然能超越老夫，成为当世高手！”
顾见春定了定神，苦笑着说：
“前辈谬赞。晚辈受人之托，却没有忠人之事。前辈这样拦下晚辈，晚辈实在是心有不甘。”
“——再者说，前辈不该替他们决定是否该知道。”
老者怪笑一声：“呵…你倒怪起老夫了！那陈庄主之死，你不也瞒了她？我且问你，若是拦下她，你又如何？若是她执意要去报仇，你又如何？若是她自尽于此，你又如何？”
一连串的质问让顾见春无言以对。
“这......”
“小兄弟，有的事不该你管，就不要多管闲事。”老者话毕，负手而立。
顾见春不语，对方说得在理，可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如此了结呢？
两人的身影绰绰，在雨中略显萧瑟。
半晌，顾见春突然抬头：“前辈......如何知道陈欢已死的？”
“他是我埋的，我如何不知道。”老者笑了笑，顾见春细细一看，这才发觉，对方并非苍老，只是这面上风霜摧折，又兼之鬓边银丝，这才让他有此错觉。
顾见春面上生疑，可这位老者却也不愿多言，径自走到后山断崖处，说道：
“就这儿。哈！方才那小子让老夫埋的。”
此处青草深深，正是坟包新土，一旁立着一道木牌，木牌上却什么也没有。
“怎会如此？！”顾见春失态。
原来那位大师兄早就知道陈欢已死！
“可他为什么...”顾见春不解。
“他为什么要骗她。小兄弟，这个问题，还是你自己去找答案吧。”
老者别有深意地笑了笑，突然伸出手，方要递过来——
“顾见春！！！”
一声清脆的呼唤传来。顾见春蓦然回头，那声音的来源正是刚刚一路轻功赶来的赵青木。
哪知赵青木急急赶来，方寸大乱，才看见那呆子，却见他面前那人挥出一掌，一时之间真是惊喜交加。
只见她小脸煞白，惊声叫道：“小心啊！”
话音未落，她袖中银针皆发，以极其迅捷的速度射向了顾见春——或者说，他的身侧。
“呵。”老者又是怪笑一声，将腰上宝剑提起。也不见他拔剑，只随手一挥，便将那银针一一挡下。不过这也让他那一掌的速度慢了慢，顾见春足尖轻点，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
一时间只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银针如雨，纷纷失势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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