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绪愣了好一会儿，又听到老和尚的感慨：
“我的同辈修士，恐怕也剩不了几人了……”
他说了很久，谈起了年轻时和林奉之的相遇，叨叨絮絮，到底也像个晚年的老人，面对生死依旧敏感。
林绪听着听着，这才想起［放吾］是高祖的字。
一百多年前的那个新旧交替的年代，但凡有些脸面的文化人都还有自己的字。
“方丈为何认为，晚辈高祖已经仙逝了?”
待到他再次沉寂下来时，林绪又问道。
老和尚酝酿了一下，他要说的话很长，思索了良久，总算找到了解释的开头：
“天化门是天武宗的下宗，也是在俗世界的代表，在末法时代后就和大部分宗门一样，关起门来传承。
然则五千年后宗内缺乏凡人，修仙者后代稀少，而且不婚育者甚多，纵使有万人规模的天化门，也难逃宗门衰落、修者凋零的那一天。
于是在接下来的五千年里，天化门开始了下山收弟子的模式。
也正好是五千年前，末法时代的俗世界开始出现了相当规模的城市和部落，甚至是有了国家的雏形，不少贵族用上了铜器和青铜器，文明水平已然恢复了末法浩劫前接近一半的水平。
于是天化门联合诸多宗门，在俗世界里达成了默契，沿用隐世界的规则:即在火器革命前，不能显露身份，降临干预凡人国度。
平时各自划分地界，每隔一代（20年）便下山收徒，平日隐于凡间绝地中，与凡人所隔绝，绝不干预更多，以免天道觊觎。
然则在三千多年后，火器出现，各宗门准备联手干预俗世国度时，意外突如其来。
按往常规律，只要有化神以上的大能屏蔽一方天地，然后其他修士上前将［火器］这一部分的相关部分抹去就可以了。
谁知，天道这一次无比霸道，顺着为数不多的因果线，找上了各大宗门的驻地，一下子就清算了许多中高阶修士。
剩下的修士，要么活的时间比较短，因果线没有那么多，要么是那些清修，不管世事的人，但好歹他们也是人，因果清算依旧降临，只是侥幸未死而已。
这下，凡人的火器革命没有阻止，反而把俗世界里的掌握了绝对力量的修仙者给重创了。
在往后的千年里，随着最后一名合体境修士因为天道残留清算而提前衰老而亡，化神以上的高阶修士全部被清空。
这些事情，都是天化门在两百年前的苦心求证，而得出的结论。
事实上，天化门早就在千年前向隐世界的上宗——天武宗禀明情况，请求派遣得力之人越过结界降临俗世坐镇危局。
可惜一切都杳无音讯，只能坐等宗门日渐衰微。
在这一千年过程中，最可怕的事情出现了，而后但凡是下山被招募的弟子，通常也会沾染上天道的残留清算，无论是实力还是寿命，皆大不如前，并且若不在山门重地，清算力量会大大加强。
而你的高祖，我幼时受到他的恩惠，也和他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他本身便十分惜命，若无大事，怎么可能出山寻后呢?
想必他自觉大限将至，才不远千里，从九江行省到中海寻你。”
“是了……老祖宗自感时日无多，特来中海寻林家后人……
可惜我林家家道中落，自晚辈15岁起，家破人亡，亲族不近，皆搬离中海，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只得自食其力。
故七年后，只我一人在中海受老祖宗的衣钵传承。”
林绪听了半晌，老和尚的娓娓道来让他通晓了许多，高祖留给他那些古籍中的只言片语顿时活了过来。
终于不用当成睡前故事来看了。
“方丈，只是晚辈还有些许疑惑，俗世界和隐世界是什么?”
他消化了一下内容，问道。
“只是两个被仙人强行隔开的空间罢了，具体目的是什么已不可考。”
“为何火器一定要被修仙者杜绝呢？
难道是因为他是高效而廉价的杀人武器，尤其是那些原始的火炮，能够以凡人之躯使用，威胁低阶修士的性命吗?”
林绪又问道。
“非也，在至高修士面前，低阶修士和凡人无异，他们忧虑的是成长性和替代性。
例如，火枪兵如何替代弓箭手的?难道是火枪一开始就强过弓箭吗？不是的，只是因为它的各方面成本都得到了降低，而弓箭手却因为培养时长而不能降低。
你说，弓箭手还能被保留多少？”
“长此以往，随着火器发展，弓箭手一定会逐渐消亡……
前辈的意思是，若是火器不被限制，低阶的修仙者就像是弓箭手，会因为火器的逐渐普及而被淘汰?
长此以往，高阶修士就会越发稀少?”
“只对了一半，火器革命只是科技潮的一个重要的标志，出现了这个标志，就证明凡人国度科技已经来到了渐进期发展的黄金时期。
这是至高修士的统一认识，如果不在这时候展露神迹，往后的发展将会不可控。
而今，你也看到了，一千多年后的今天，俗世的各个国度不乏拥有毁天灭地的战略武器。
我没有见过化神境修士…想必也难以扛得住这种极致的灭杀。”
老和尚的话说了许多，这才觉得有些不妥，起身倒了两碗凉水，递给林绪一碗，然后慢慢坐下。
“说了那么多，也该停一下了，刚才的月亮已经云层遮掩了，看来我耗费了一个甲子经营的大燃灯寺也没法再保住自己了。”
林绪依旧有些不解，但也不好多问其中细节，索性问道：
“方丈接下来打算如何?”
“离开大燃灯寺秘境，然后向南走。”
老和尚立即说道，这么多年来他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尤其是当下世道在短短数日间变得混乱不堪：
“贫僧已经算过，东西北三面皆大凶，唯独南面有生路可寻，但也有回环曲折，已是当前最佳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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