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烧成了火，把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孙贵人站在缀霞轩门口，回头凝望着门口种着两棵榆树的绛雪轩。海棠色暗花臂帛轻轻垂落，在晚风中飘荡一会儿过后，又归于沉寂。
“小主？”画眉疑惑道。
孙贵人回过神来，轻声道：“回去吧。”
“是。”
画眉应了一声，跟在孙贵人后头转进正屋，又去耳房端出茶水奉到孙贵人面前，这才开口道：“小主，此次您虽是保护婉才人腹中皇嗣有功，可昭贵妃娘娘仅仅赏了些布匹……”
她咬咬嘴唇，迟疑道：“莫非是您从前同皇、王氏走得太近，被昭贵妃娘娘不喜，若是这般，即便您立了功，又怎么能晋到嫔位上呢？”
孙贵人已经取下面纱，脸上并无忧色，平静道：“我原也不指望如此就能晋位的。”
“那您这样做……？”画眉有些困惑。
“昭贵妃娘娘虽有凤印和中宫笺表在手，毕竟还未真正行过册封礼，给后妃晋位名不正言不顺，她即便有提一提我位份的意思，也不可能是现在，更何况她没有呢？”孙贵人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又道，“我这样做，只是给婉才人一个理由。”
画眉听到这话，点头道：“奴婢明白了，您是想让婉才人在陛下面前为您美言，有这样的功劳在，昭贵妃娘娘又已经赏赐过了，陛下若要再赏，只会比昭贵妃娘娘赏得更多，说不得就能晋位了。”
孙贵人微微一笑，放下茶盏：”正是如此。”
画眉知道一些自家主子的心思，此时问道：“小主，婉才人腹中那孩子……“
孙贵人打断她的话，低声道：“咱们当然要护着。”
她思索片刻，又嘱咐画眉道：“这段时日，你注意着点杜鹃。”
虽说上回玉簪一事，杜鹃似乎并没有背叛她，但小方子那里出了差错，她总还是有些不放心，说不得这种关键时候要出些岔子。
“是。”画眉脸色一肃，沉声应了。
姜蕙回到瑶华宫，遣人去两仪殿给萧晟报喜，估摸着皇帝今日晚膳应是要在绛雪轩用，便带着年儿和华阳坐到暖阁，吩咐摆膳。
谁知吃到一半，外头小太监通报，皇帝陛下来了。
姜蕙只好站起身来，出去迎接这段时间几乎日日往瑶华宫跑的皇帝。
华阳跑得最快，姜蕙刚行到帘边，华阳已经冲上去抱住了皇帝的腿，高兴地朝他张开手，口中道：“爹爹！”
萧晟笑吟吟弯腰将华阳抱起来，又摸了摸年儿的头，携着姜蕙的手进到里头，见到桌上明显已经动过不少的膳食，诧异道：“蕙儿怎的不等等朕？”
秋葵领着宫人撤掉膳食，只留着年儿同华阳面前的，预备重新摆些新的来。
姜蕙对萧晟福身一礼，静静道：“陛下，妾是以为您今日要在绛雪轩用膳。”
萧晟听了这话，不知想到什么，竟然笑起来，作势踢了盛安一脚，道：“都怪盛安不遣人早些来瑶华宫同蕙儿说。”
“是。”盛安连忙垂首，也笑着道，“是奴婢失职，还请陛下和昭贵妃娘娘责罚。”
“陛下为难盛安做什么？”姜蕙一乐，亲自为萧晟奉上热茶，又道，“陛下晚膳想吃些什么，妾吩咐小厨房再做。”
“随意便是。”萧晟不是很在意，转而道，“封后大典那日礼节繁多，却是抽不出时间，朕已让宁远侯带着阿蕴和他夫人，二月初三再进宫一趟，届时蕙儿便可好生同宁远侯说说话。”
姜蕙不意皇帝说的是这样的事，微微一愣，略微抬首望着萧晟，轻声道：“陛下，您费心了。”
萧晟从面前女子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望见自己的影子，心满意足，拉过她的手温和道：“多年未见，蕙儿必是想得很了。”
“阿娘！”突然一声，吓得两个人纷纷转头，就见到华阳坐在小椅子上，好奇地盯着他们，旁边的年儿趴在手臂上，也默默望着这边。
萧晟轻咳一声，松开姜蕙的手，笑道：“吃饭！”
第二日，皇帝下朝过后，给绛雪轩的缀霞轩的赏赐才下来。
婉才人身有皇嗣，自然赏赐丰厚，金银珠宝、钗环布匹、珍稀药材，应有尽有，只是却没有升她的位份，想是欲要待婉才人成功诞下皇嗣过后才会晋位。
给缀霞轩孙贵人的则比婉才人稍逊一筹，但也算不错，却也没有给孙贵人晋位的意思。
山楂一边给姜蕙捏肩，一边道：“主子，您曾经说过，孙贵人如今最想的事，一是晋位，二是孩子，现下陛下的赏赐下来了，孙贵人的一番心思岂不是又要落空了？”
姜蕙怀中抱着雪雪，轻柔地摸了摸它玄黑光滑的皮毛，淡淡道：“陛下今日会去绛雪轩的，婉才人总要在陛下面前为孙贵人说些话。”
“啊？”山楂遗憾道，“那孙贵人还是能晋位了。”
姜蕙笑看她一眼，轻声道：“山楂，你什么时候同孙贵人有仇了？”
山楂便轻哼一声，凑近姜蕙低声道：“主子，从前王氏在时，这孙贵人处处拍她的马屁，对您不假辞色的，奴婢就是看她不顺眼！”
秋葵训斥她道：“山楂，宫中妃嫔皆为主子，休要胡说，自去葛嬷嬷那领罚。你再这样胡言乱语，再不能让你进屋内伺候！”
山楂被吓到了，急忙认错：“是奴婢说错话了，姑姑不要赶奴婢！”
自秋葵、晚菘两个自梳后，一应宫人都不再叫她们姐姐了。
秋葵训斥宫人时，姜蕙一向不阻止的，这会儿静静看着，待山楂出去寻葛嬷嬷过后才道：“秋葵，你说，孙贵人此次能如愿吗？”
姜蕙手中抱着雪雪不方便动作，秋葵将剥好的荔枝肉送到姜蕙嘴里，才静静道：“若是奴婢来看，恐怕不能。”
“为何？”怀中雪雪舔了舔姜蕙的手指，惹得她浅浅笑起来。
秋葵便道：“王氏一族因谋逆而覆灭，孙贵人的父亲大理寺卿孙正则因从前与王氏之父走得近，定然没少被政敌弹劾，即便没从大理寺卿的位子上跌下去，多多少少也引起了陛下不满，孙贵人又是不得圣心的，这种时候，陛下不太可能晋孙贵人的位。”
“不错。”姜蕙颔首，“你如今也愈发看得广了。”
秋葵抿嘴一笑，轻声道：“主子将要正位中宫，奴婢怎么能只看得见这一亩三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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