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玉简上消息传的多么离谱，谢甯也能清楚地意识到，什么东西改变了。
这让她的心跌入了谷底，坏的预感成真了。
裴绝看向她的眼神平静，甚至带着点淡淡的烦躁。以前里面装的欣喜，隐晦的爱慕，荡然无存。
谢甯让自己冷静下来，又露出惯常的腼腆微笑，“裴师兄，我几个月前去找你，才听闻你受罚住进了思过崖。”
又觉得了他一定受了不少苦似的，轻蹙了蹙眉，惹得周围一阵怜惜。
谢甯：“听说师兄今上午出了思过崖，甯儿问了好些人，才知道师兄来了试剑峰，师兄这一年，过得可还好？”
裴绝看见谢甯脸上的担忧，心中隐隐有些怪异，再不复从前的欣喜若狂。
他记得，他还是小乞丐时，还是个千金大小姐的谢甯曾经赏了些饭食给他。
当时的他并没有很深的感受，但不知为何，许多年后，他都没有忘记她，一直到他为了找一个人，进了无极宗。
是的，一个人，他不知道她是谁，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他只知道那个人，对他很重要，但是在那人离开他后，关于那人的记忆在他一次高热中，烧得模糊，他想不起她来了。
在无极宗，他再次见到了谢甯，讽刺的是，和幼时的漠然不同，这次他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
那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自责，他下意识想起了无数个梦里模糊的身影。
不能这样做，潜意识告诉他。
于是，他开始拼命修炼和做宗门门令，试图以此来麻痹自己，可是没有用，他总是不经意地遇到谢甯，又不受控制地接近。
之后，他妥协了，他告诉自己谢甯也算是他和那人少年时期的唯一见证人。
他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再见到那个人的机会，与谢甯接触，或许能想起些什么。
可当他与谢甯接触的越来越多后，那个人的记忆不但没有清晰起来，反而愈发模糊。
从最初的满心希冀，到后来的失望，他梦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
那些记忆的片段也愈发模糊，头一次，他生出了放弃寻找的念头，他告诉自己，那个人是小时候的裴绝的执念，而他现在再也不是那个因为一点温暖，就能够满足的少年。
他应该彻彻底底忘了她，开始他新的人生，尝试着去喜欢别人。
他也这么做了，只是，每当听到有人称赞他光风霁月，君子如玉时，他还是会止不住出神。
原来他，还是成为了，她希望他成为的人。
忘记她的日子，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轻松。
他开始向谢甯大献殷勤，却从未得到过她的另眼相待。每当他觉得没意思的时候，谢甯又会给他一点微小的希望。
他或许在是真不知道，又或者是装不知道。
有时候他也会做些糊涂事，就这样浑浑噩噩的，他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一年前的某一个晚上，他终于完整地梦见了她。
梦中少女的身影变得无比清晰，她秀美的脸庞，温暖的灵气和倔强的性格。
他骤然惊醒。
小水，小水！
他一次次念着这个名字，尹栖水！他的眼泪在那张状若癫狂的脸上划下。
他终于想起了她，可是为什么这么晚，晚到他伤害了她，甚至还追求了另一个女人。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从前说要忘记她是多么的可笑。
原来那些记忆从来没有被遗忘，而是像被一把锁，封存在心脏中的某处。
直到白日她的出现，如一把钥匙，解开了所有的记忆。
过往的点点滴滴才重新浮现，如同发生在昨日一般清晰。
如果没有她，他想，他或许就死在了那个冬天。
或者，成为了因仇恨而活下去的人。更有可能的是第二种。
因为除了梦到小水，他有时还会做一个梦，那个梦很清晰，但却是清晰着痛苦。
梦中的他，因为饥寒和伤病，毁了一副好皮囊，从未受到过一点温暖的他，成了偏执，阴郁，丑陋的模样......但那个他却疯狂地爱上了谢甯。
他以前只觉得梦的怪诞不经，如今想来，如果没有遇见小水，他或许真的就成了那副模样。
当他想起小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再也忘不掉了。
一个人如何能忘得掉，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
更何况，在他长大后的这些年，他再也没有遇见一个如她一样的人。
一个，在她眼中，天子和庶民是没有区别的，小妖。
一个，追求强大，却爱护弱小的小姑娘。
她英气倔强的眉眼如一把利刃，刻进了他脑海里。
活泼调皮的语气，还是温暖的灵气。
后来的他，强大到足够制造出比那时的她温暖数十倍的灵气，可是她仍然是最好的。
很不幸，在那漫长的岁月里，他遗忘了她。
又庆幸，他的样子还不算太糟糕。他只要，弥补掉那些恍惚中犯下的错误，他们是不是，就能够回到从前。
至于谢甯？他已经完全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喜欢上她，他甚至觉得自己中了邪。
他甚至不愿意将谢甯和小水二人放在一起比较，因为，她不配。
根本不需要选择，他就知道怎样做，那些本就薄的如纸一般的羁绊，就在他一个念头中，化为齑粉。
他开始向过去伤害过的人赔礼道歉，任由他们发泄。
后来向执法堂自首，革职，受罚。
在他被关进思过崖之前，他还是按捺不住地去见了她。
“小水，你变了很多。
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是不是受到了欺负。
也对，我也欺负了你。
对不起，但是可以原谅我吗？
我不小心把你忘了，
如今，我全部想起来了。
我把你对我的好，都还给你好不好？
或者你不开心，打我，骂我也好。
只要我们能像从前，像从前一样。
即使，又做回从前的小乞丐也没关系。
我听你的话，来到了无极宗，
听你的话，成为了好人。
所以，
可不可以，不要不要我。”
他心里装了一肚子话，还有一大堆的问题想说，可最终，在看到她那个陌生的眼神后，竟连是不是她都没敢问出口。
但是，小水还在，就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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