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我想过在常怀王府衣食无忧的日子，我不想再仅仅为活着，而出卖自己的笑脸。
那次叶泽的出现，确实吓了我一跳，我以为他发现我逃到了天宿。但更可悲的是，无人记得曾经的常怀王府，他丝毫没有认出，我就是叶澜。
你说的‘须尽欢’，是西曲禁药，当年择天帝登基之初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将记载禁药的秘方焚烧殆尽，因为不受宠的他，就是靠这禁书中的‘合欢乐’谋得皇位。
合欢乐此毒，于女子无害，对于交欢的男子而言，却是慢性毒药，长久以来，身子会慢慢亏空。
他担心他的儿子如法炮制，所以干脆永绝后患，对外则称先皇是暴毙而亡。”
叶澜突然看向阮明哲，不允许他躲开她的视线。
“你知道叶泽是从哪里得到‘须尽欢’的秘方的吗？
是我，我给的。
常怀王府一直藏着禁书，我偷偷回到府里，将书偷了出来，又誊抄一份，上半部送到叶铭府上，下半部，则在被叶泽抓到的时候，以禁书为条件，让他放我们姐弟一条生路，他们越是相残，我越是高兴。
择天帝蠢啊，焚书坑士，谁还能记得书中那些复杂的秘方、那些秘方对应的症状。
也不知道叶铭用了什么法子给叶泽下的毒，不过终归是成功将他从天子骄子变成好色淫贼，最终竟死于‘须尽欢’这种毒，他也不算冤枉。”
叶澜眼中涌动着恣意畅快的恨，长久以来，这个秘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如今说出来了，倒落得轻松。
但是她不甘，叶泽死了，可叶铭还活着，这个让常怀王府满门被屠的元凶还活着。
阮明哲看着手中的帕子，终究还是走近她，托起她布满泪痕的脸，用帕子一点一点拭去。
他此刻的温柔不似平日年少张狂、亦不似大理寺少卿的严肃冷静。
“你不必自轻自贱、也无需妄自菲薄，你虽身处泥潭，却也奋力绽放。
你父亲常怀王是臣，却意图伙同叶铭私铸兵器，背主之臣，死是早该预料到的结局之一，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你将一个天赋异禀的皇子拖入地狱，亦是对择天帝的报复，只是，这么漂亮的眼睛里，不该只有仇恨和算计。”
叶澜神伤，她何尝不知其中道理，若非有这恨意撑着，她早就在甘州的小村落，沉湖了结自己的性命了。
厢房内，赵衡冯缨早已又叫了几名舞姬作伴，见阮明哲和古璇出来时，眼尖地发现古璇双眼发红，赵衡立马来了兴致：“看不出来呀，阮兄，你也有如此‘野性’的一面。”
他特意在“野”上加了重音，阮明哲今日也奇怪，竟不理会他，找了个位置，让古璇坐下。
他则在离她一人之隔的地方落座，回道：“以后说话放尊重些，人清清白白女儿家，受不得你这般诋毁。”
赵衡冯缨还是一头雾水，坊主已经笑着拿着一张纸过来，递到阮明哲跟前，殷切道：“阮大人，古璇与寻欢楼签的是活契，如今距期满还差两年，您掌刑狱，这违约……”
阮明哲仔细看过契书上的文字落款，又交古璇确认过后，直接将契书撕毁，扬言道：“去南阳侯府支银便是。”
坊主连连应是，盘算着如果南阳侯府不认这笔账，她就去锦王府讨要去。
赵衡冯缨此时早已目瞪口呆。
要知道，这乐坊的艺伎虽卖艺不卖身，但终究是妓，为妓赎身，是有辱门风之事，向来最为克制的阮明哲，竟然先他们做出如此胆大之事，怎么想，都……
都不甘心啊！
论才学，比不上。论纨绔，这下也落下一大截，可是若让他们效仿之……
罢了罢了，还是小命要紧。
其他舞姬纷纷过来给古璇道喜，倒让古璇有些不知所措了。
冯缨提议道：“古姑娘恢复自由之身，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现下春光正好，不如明日去城外东郊踏青如何？”
“东郊？”着粉衣的舞姬听了皱起眉头，“冯公子这是出什么馊主意，要知道，那东郊的庄子邪乎着呢。”
“哦？怎么个邪乎法？”
冯缨顿时来了兴致，向着粉衣的舞姬招了招手，丽姬便翩跹倒在他怀中。
她从盘中捻了颗葡萄送入他嘴中，这才故作神秘道：“我也是听坊里其他姐妹说的，之前常来的刘员外，是个惧妻的，他在东郊买了座庄子给小妾住，那小妾怀孕了，胎像不稳、睡得又浅，听说夜里常听见猫的凄厉惨叫，刘员外不信，两人因为这事闹了别扭，好几天没去庄子看她，可就在前几天，他在家中受了气，想到了小妾的好，再去找时，发现小妾和仆人暴死院中。”
听到与猫有关，阮明哲立马警觉起来：“牵涉人命，为何从未有人报案？”
丽姬轻笑一声，将帕子甩出，道：“阮大人，你脑袋真不灵光，这若是报案了，不就满城皆知了。
像古姐姐签了活契的，不过被束缚住了的自由人，像我们这些签下死契的，就算被哪个勋贵失手打死了，只要他们愿意花钱摆平，谁还在乎死的是丽姬还是王姬？”
阮明哲觉得简直不可理喻，一掌拍在桌子上，吓得冯缨一颗葡萄卡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脸色青紫，险些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眼下城门快落锁了，你们带了多少人出来？”
阮明哲看了眼窗外，方才安抚古璇情绪花了不少时间，现才发现，不但已入夜，也将近城门落锁的时间了。
“六个。”
“六个。”
两人想都没想就回道。
现在再去大理寺找人已经来不及了，他扭头交代了古璇两句，抢过赵衡手中的杯子，将冯缨怀中的丽姬拉到一旁，不管他们愿不愿意，直接带着就往门外走。
阮明哲仔细探听这周围的动静，看了眼十二个侍卫，心中安定不少，自上次被刺杀一事发生后，赵家和冯家安排的侍卫的等级，明显高了不少。
他们盯着这座别院大门已经有段时间了，黑灯瞎火的，连个灯笼都没挂，又因为妖猫作祟的传言，这附近的屋子早已人去楼空。
冷风吹来，真如冯缨所说，阴森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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