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帝的这场病，比起旁人都要缠绵得久。
尽管太医院的费尽心机，可天子起床后总感觉头晕目眩，只能躺着养神。
泰安帝拖着病体看了几个折子，发现萧琮人虽然年轻，但在某些事情的处置上却比一些老迈的大臣更加妥帖。
心中既骄傲又欣慰，干脆什么都不管，好生养病。
这一日，病体痊愈的皇后刘宝珠前来给泰安帝请安侍疾。
泰安帝本不想搭理。
要知道刘正晖偷偷回瑞都这事，害得那么多人得病，差点让东瑞陷入大乱，他是真想杀了泄愤。
奈何刘正炎死了，总不能一下子让在瑞都的两个刘家男丁都死了，是以就将人一直关在天牢里，容后再发落。
想到刘宝珠前来约莫也是卖惨求亲的，泰安帝本不想见。但他身上疼痛难受，火气也有些大，想着在刘宝珠身上出出气也成，便道：“让她进来。”
等赵三宝过来传话的时候，刘皇后本打算顺势告退的，结果却听到泰安帝同意她进去，不免有些讶然。
一进殿，抬眼就怔住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憔悴不堪的帝王。
少年时，他姿容不凡，风度翩翩。
登临帝位后，他仁慈宽厚，睿智豁达。
此时此刻，却是面容苍白，孱弱非常。
“陛下，你这是怎么了？”刘宝珠当即落下泪来。
到底是十几年的夫妻，他们之间虽没有青梅竹马的感情，也不是结发夫妻，但这么多年的相敬如宾也不是假的。
看她如此真情流露，泰安帝本想挑刺的心思也歇了下来。
罢了罢了，都是身不由己。
“你不是也才病好，这会子过来作甚？”
刘宝珠用帕子轻拭眼角，“臣妾已经好了，得知陛下还未痊愈，便想来伺候陛下。”
“没事，你回去吧，太医说了每个人体质不同，朕恰好属于好的慢的人，总归需要时日，你不用担心。”
刘宝珠摇摇头，“我得亲自照顾陛下，陛下迟迟不好，定是这些个奴才不用心。”
赵三宝立刻垂下头，带着众内侍跪了下来。
泰安帝道：“皇后莫要怪罪他们，他们几个伺候朕一向尽心。”
这时，小宫女端着药碗进来，刘宝珠伸手欲接，却被赵三宝避了开去，“娘娘，还是奴才来吧。”
刘宝珠望了望那碗药，缩回了手，转而从宫女手中接过另一条干净的帕子，替泰安帝擦汗。
“陛下可要好好吃药保养身体，璧儿近来新作了一篇文章，得了老师的夸奖，还想等您好了念给您听一听呢。”她一边温柔擦拭，一边劝慰道。
见她提到二皇子萧璧，泰安帝以为她是对萧琮监国不满，正欲等她开口请求就呵斥一番，不想左等右等也不见刘宝珠的下文，不由狐疑地望向她。
这女人性子又蠢又倔，他是知道的，今天这么能藏话了？
还是说，刘伯宜不在瑞都，她没有依仗也学会忍了？
想着想着，泰安帝觉得累了，双目微阖，昏昏欲睡。
刘宝珠替他整了整被子，这才离开。
等泰安帝再次醒来的时候，室内一片安静，只有淡淡的佳楠香气萦绕。
“什么时候走的？”
“您睡着之后，娘娘呆了片刻也走了，想来也是凤体才愈，要回去歇歇。”
泰安帝点点头，“生了一场病，只觉得自己老了，心也软了些，我本想着她若是敢给刘正晖求情，必要好好罚她一回，不想她竟忍得住，一直不曾向我开口。”
赵三宝不敢接话。
泰安帝也没指望他开口说，毕竟是个内侍，没有资格与他讨论。
“我本以为琮儿要将刘正晖处死，却不想他竟一直留着人，这是等着刘伯宜回来后自己处理？”
泰安帝想到这里，不免又觉得自己的儿子真真是聪明。
杀人诛心，离间计，一旦二鸟，这些谋略用的这般炉火纯青，即便是当年的自己，在这样的年岁也不曾有这么厉害的手段。
还真是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子，他的骄傲。
......
而刘宝珠回到凤鸾宫后，一直坐在窗台旁，一动不动，宛如化石。
“娘娘？可是心中不安？”宫女青荷问道。
刘宝珠点点头，“青荷，这真的是大哥下的决定吗？我总觉得有些不妥。我们这么做，会不会被发现？若被抓住，整个刘家都会万劫不复的。”
青荷将窗子关上，用温热的帕子擦拭着刘宝珠不停绞着的双手。
“娘娘，您的手上没有伤口，您无需担忧，那毒只会渗进伤口里......陛下正发热，从他脸上渗进去的毒素才会恰好被一点点吸收，不会即刻要了命。您放心，没人会发现的。”
“可是......璧儿才十二岁，也不曾被册立为太子，若是陛下有个万一，那萧琮的年纪才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娘娘！国公爷既然有这个决定，那定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您此时若优柔寡断，那才会害得刘家人万劫不复。”
“您相信我，由我给您配合，没人会发现的，咱们只要多去几趟，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照顾陛下，没人会怀疑您！”
“那帕子......”
“您放心，我都处理干净了。”
帕子上沾了“见血封喉”的毒汁，每次她都带回来烧掉，绝不会留在养心殿被人抓住把柄。
“多去几次......”
刘宝珠也是头回做这事，之前有多顺利，这会就有多后怕。
怕刘宝珠想太多，青荷只好上了猛药，“娘娘，您与陛下所谓的情分也只有您在乎而已，他如今将监国重任给了大皇子，以后若是大皇子胜了，您和刘家还能好过？”
“尤其是这会晖公子犯了大错还在牢里，咱们刘家已经被人捏住了要害，即便是弃车保帅，咱们背负的骂名也洗不清了。若您再犹犹豫豫，就算是国公爷回来了，也不一定能够力挽狂澜啊。”
“娘娘，想想去了的炎公子和老夫人，您觉得他们在地下会安心吗？”
“娘娘，想想永寿宫的那位，她被您压了这么多年，若是最后上位的是大皇子，她会如何对待您？”
“娘娘，您难道不想当太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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