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老趁着陆耀说话的功夫，已经写好了断亲书。
断亲书一式两份，族老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将它念了出来。
“白水县陆家村陆耀之母田燕，于越安三十一年……田燕自愿断绝母子关系，生老病死，再无关联。”
族老将断亲书递给田燕，指着写有“母”字的位置：“没有异议，便在这里写名字按手印。”
田燕当然没有什么问题，断了亲王青山就不会怀疑她偏心陆耀，王泉也不会再提让她回陆家的话。
她迫不及待的写下自己的名字，把手往红色印泥上放，下一刻两份断亲书便都按上了手印。
陆耀背光站在门内，神情有些模糊不清，在田燕看来，就像是后悔了一般。
她心里得意极了，看吧，陆耀还是在乎她这个当娘的。
既然这样她也不是不能给他一个机会：“耀儿，你要是同意去跟夫子说让山儿回书院读书，我可以当做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
那可不行，他现在都想出去放个鞭炮庆祝一下，哪里会反悔。
陆耀脚步沉重，说出口的话无端让人觉得悲伤：“可是我怕娘你在家里为难。王青山都告诉我了，你从家里带去的银子全都给他还了赌债，想必你一定是极满意他这个继子，我便不给娘添堵了。”
断亲书上又按了一个鲜红的指印，那耀眼的红明明白白昭示着田燕与陆耀今后再无瓜葛。
自己的面子又被陆耀落了一次，田燕将断亲书往怀里一放，拔高音调：“你可别后悔！”
陆耀还没说话呢，陆家村人开始坐不住了。
“造孽呀，陆耀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娘！”
“就是说，你刚听到了没，从陆家卷的银子全都贴那继子身上去了。”
“可怜见的，一个继子养的比亲儿子还好，真是糊涂哟！”
“田燕你还敢来！”李桂芬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有些话陆耀身为小辈不好说，她可是没所顾忌。
她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恶气，替陆耀不值：“耀儿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你不要，把你那继子王青山当成个宝，也不看看他有没有将你当成娘！”
“耀儿没有银子不能继续去念书你不管，现在你那继子自己犯了错被赶出书院，你却要耀儿去替他求情，你这是生生往耀儿身上捅刀子啊！”
李桂芬说的声泪俱下，她是真的心疼陆耀这个孩子：“但凡你有一点点良心，现在都不该来如此逼迫耀儿！”
陆耀见李桂芬哭的不能自已，怕她哭出个好歹来，赶紧过去：“大伯母，都过去了。”
林齐也在一旁安慰她：“是啊，往后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骂了一通，也哭了一场，李桂芬心里堵着的气终于散了，她擦擦眼泪，点了点头：“你不配为人母，既然签了这断亲书，往后就别来找耀儿了。”
田燕看着陆耀两人都围着李桂芬，心里就恨的牙痒痒。
以前就是这样，陆耀永远亲近李桂芬多于她。
只是她也不想想，对陆耀付出的感情有没有李桂芬多。
“好啊，就你对陆耀好，就你们是一家人！”众人的指责和陆耀夫夫的态度让田燕的情绪彻底崩溃，“从今以后我便没有陆耀你这个儿子。”
她怒气冲冲往外边走，不知道是谁伸出脚来绊了她一下，她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
门口被人倒了水，衣裙混着泥浆，田燕一时好不狼狈。
碍于名声，陆耀上前想将她扶起，却被她一把推开，瞪了一眼：“不用你扶我！”
陆耀也乐的自在，断了亲他心情大好，也不吝啬几句祝福的话：“那我便祝您往后日子和顺，继子能好好待你。”
他特地在“好好”二字上加重了声音，退开几步，好让田燕离开。
断亲文书除了要在族老这里写之外，还要拿去官府备案，陆耀同林齐说了几句，带上断亲书便借了牛车去县里。
林齐在家等了一下午，傍晚时分，陆耀终于到了家。
“饿了吧，快来吃饭。”
林齐也没有问他事情办的怎么样了，陆耀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虽然田燕做的事情不道德，但她毕竟是陆耀的母亲，他怕陆耀还是会伤心。
看着他小心的样子，陆耀温和的笑笑：“放心吧，我好着呢，我去洗个手就过来。”
田燕断亲一事在村子里传的沸沸扬扬，便是荣哥儿没有出门去，坐在家里也听到了一耳朵。
明白陆耀林齐两人肯定有话说，吃完饭他便刷了碗，找了个借口躲进了房间里，把空间留给小两口。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陆耀拉着林齐在房间的桌子旁坐下，烛光映着他的面容，显得越发柔和。
“我还没跟你说过我爹娘的事情吧。”
陆耀缓缓说着他在记忆深处看到的事情。
从小陆耀就知道，他娘似乎不是很喜欢他，因为别的小孩都会有娘亲哄，田燕却不会哄他，只会让他去找父亲。
父亲对他很好，平日里除了上山采药，空闲时间就会教他识字，父亲常说人活到老学到老，所以在教他认字的时候也会带上母亲。
可母亲却并不喜欢，终于有一天父亲在指出母亲写错了一个字后，母亲爆发了，说父亲瞧不起她。
她还提到了一个名字，那个名字是王泉，说那人从来不会嫌弃她。
他们吵了一架，年幼的陆耀偷偷躲在窗户下将他们的争吵全都听进了耳朵里。
自此之后，他就知道母亲不是心甘情愿嫁给父亲的，他娘心里有另外一个人。
“我娘年轻时身子弱，她有次风寒着凉，我爹上门看诊时被我外祖父看上了，硬逼着她嫁给我爹。”
田燕长得不差，陆父自己也喜欢，便也同意了这门亲事。
“再大些我就去了书院念书，回家的时日也少了，反倒是大伯母对我更慈爱一些。”
“我娘本来就对这个家感情不深，所以在我爹刚走她才会立刻卷了银子去嫁给王泉。”
陆耀最后总结道：“所以不用担心我，我很好，不会难过。”
而会难过的人早就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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