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没有女人，男人就在这个世界活不下去。
而这个喜欢在村里溜达，蹭东家吃西家的李满满不一样，主动敲开他家的门问有什么活可以帮忙干，肚子饿了，家里实在没吃的了。
他以为这个吊儿郎当，一条裤管卷到膝盖的邋遢女人是为了家里的夫郎讨口吃的。
放她进来劈了一堆柴，挑了两缸水。给她盛了一碗热乎的小米粥，塞了四个白馒头，还有一小碟萝卜咸菜。
没想到这家伙，蹲在厨房门口，两腿一张。端起米粥，嘴贴着碗边一通吸溜，半碗没了。
她吃得很快，也不怕烫。边吃馒头边就着咸菜，四个馒头几乎一口一个，吃完了还伸手问他要，张寡夫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庄稼人都是干苦力活的，饭量大，他娘不怎么干活，一顿吃三个馒头就够了。而她吃了六个，把他蒸的一笼馒头吃掉了一半，还喝了两碗粥，缸里的咸菜也被她吃没了。
他问她吃这么多，做什么去，她靠在墙上，双手交叉把头枕上去，无赖一笑：“不干
啥，一会睡大觉……”
“还是一个人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李满满和秋苗的事，他也是后来才听她爹说的。
村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女人都一样坏。而她却是唯一一个不惧流言，主动与他来往的女人。
“她变了这么多，”
“你真是心安理得！”
张寡夫抬手擦掉脸边滑下来的一滴泪，调转过头对秋苗训斥。
秋苗一脸平静。
“只要她还是我的妻主，我还是她的夫郎……一切都不会变。”
张寡夫冷笑了下，开口就是无情嘲讽。
“你这种男人，只会依附女人而活，无聊透顶，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对你好的？”
秋苗听闻，惊讶地张了张嘴，一时之间想不出词语回怼。
“如果她对你不好，相比之前还变本加厉，你会继续视她为妻主吗？”
张寡夫又问。
秋苗吞咽了下，轻轻点了点头。
张寡夫一笑。
“看来你喜欢的并不是目前这个女人，而是谁都可以，只要顶着李满满的躯壳。”
秋苗愣住了，一时之间，没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张寡夫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不识字的人，连别人说话也听不懂。”
他眼睛转了两转，又反问了一句。
“你觉得自己配得上现在的她吗？如果将来她出息了，她会继续要你吗？”
“比你漂亮，有才识又有学问的男子多的是，你觉得会吗？”
秋苗摇了摇头，呆呆地说：“不知道。”
张寡夫问的问题，他一个都没有想过，他只觉得现在就够好了。
她心里有他，有这个家，没想过以后会怎么样。
“真是蠢男人！”
“女人的有情有义，只是一时的，你还不明白吗？”
“等到遇见了比你什么都好的男人，跑得比谁都快。”
秋苗听到这个难受地哽咽了，脸边的泪水像珠子一样从眼角滚出来，连成线，他抬手不停地抹往腮边。
一想到她可能将自己抛下，他的心无比地锥痛，比李满满死了那回还难受。
张寡夫看到他这样痛苦，脸上露出不忍的神情。
他犹豫了会，皱着眉头伸手搭上了秋苗的肩膀。
“行了，你别哭了，”
“你这样，被你家妻主见到，又要说我欺负你。”
以前，他也是有了委屈会哭的人。
可惜，经过嫁人后，他已经明白，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个世界看重的是女人，男人注定要依靠她们而活，除非拥有面对世俗眼光的巨大勇气和能力。
男人从生下来，就被套上了枷锁。挣不开，脱不掉，死了，也会带着枷锁一起埋入坟墓里。
张寡夫看着还在抹眼泪的秋苗，忽然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
“现在的你，真的很让人羡慕……”
他仰头叹了一口气。
伸手从茅草铺上抽了一根茅草，捏在手里，折成了一小段又一小段，最后揉成了碎屑。
“男人嫁了人，就成了草，谁都可以践踏。”
“家回不了，死在外面也没人管，若不是托信回来求救……”
张寡夫的声音低了下去，忽然，听不到了。
过了一会，他抬高声音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
“其实，嫁给庄稼人最幸福了，大户人家规矩严酷，不拿咱们这些农户出来的当人……”
秋苗看着张寡夫一会，发觉到他过得也并不是那么如意。
从小到大，他最羡慕的就是村里的张甜水。
每年过年他的新衣服最好看，他的衣服兜里总是有吃不完的糖和花生。平时，小伙伴们也最喜欢和他玩。
没想到在成亲上，张甜水也栽了一个大跟头。
他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说什么话。
秋苗抿了抿嘴唇，抬起纯真黑漆漆的眸子对张寡夫道：“我爹经常说，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
“妻主也说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你别太难过了。”
张寡夫听着秋苗说完，眼睛里散发了点点光亮，像是恍然大悟了似的，半会才开口。
“你也变了，”
“受她的影响，”
“她真的不是她。”
什么？
他也变了？
秋苗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什么变化。
他对着张寡夫傻傻一笑，觉得今天的他总算不那么难相处了。
听他刚才的话，他明白了他也在受苦，之前心里对他的愤懑顿时烟消云散了。
妻主的巨大变化，他是第一个感受到的。
虽然他没读过书，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感觉到这个女人对自己没有敌意。
慢慢地，相处下来，他的心境也发生了变化。他决定，就当她是他的妻主，只是，现在的自己，比任何时候都容易陷入对她的想念中。
“请你不要给村里人说这件事！”
秋苗看着张寡夫，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请求。
张寡夫愣了一下，没想到一贯懦弱的秋苗突然变得强硬起来，这完全不是他。
“你不要给村里人说我家妻主变了的事。”
他再次郑重强调。
“奥。”
张寡夫错愕地点了下头，同时慢慢反应过来。
他完全没有要向村长揭发的意思，只是想要来确认现在这个女人真的不是原来的李满满。
现在他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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