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刚一出门，周志国就踅摸到灶间，对正在往碗里捞饺子的老婆抱怨道：“晴晴，你咋不管管，你看她乐颠颠的那样，还有没有点闺女的样子，第一碗饺子居然不端给他爹端给外人。”
月月娘叫苏晚晴，嫁给周志国后怕惹眼，就去掉了一个字，一直叫苏晴。
但周队长这神情、这称呼、这音调……旁人若是见到听到，怕是会跌碎一地眼睛。
苏晴撇了撇嘴角，“你咋不说哩？”
“她不是听你的嘛。”
“我若是说了，她就不听我的了。”
“唉！”周志国叹气，“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那死小子也不吐口……”
苏晴却不接他的话，反问道：“你和五伯商量出办法没有？”
周志国摇摇头，“没有。原本我还想坚持意见来着，可五伯提醒了我，说有月月这事，我再坚持就是‘私’，为女婿争取利益，让人笑话，你看，八字还没一撇，我就受了影响，亏不亏。”
“你说‘八字还没一撇’，村里人是不会相信的，要说那孩子倒是良配，不拘是留在村里还是进城，都能很好的护住月月，我能看出来，那孩子是个有恩必报的性子，月月对他那样，他应该也是清楚的，但那种想法，似乎并没有。”
“凭什么？”周志国怒道：“咱们月月要模样有模样，要性子有性子，读书也不差，他凭什么看不上，反了天了。”
苏晴翻了个白眼，“他吃你这套？”
周志国想了想，泄气道：“不吃。”
“所以呀，你急什么？”
苏晴把饺子递给他，“先吃饭吧，月月肯定吃完才回来的，不等她了。”
“唉……”
“说不定有隐情来着。”
苏晴劝解丈夫，“那孩子还是很护月月的，应该不是看不上，是压根没有那种想法，像是……”想了想，苏晴脸色怪异，“感觉像是感情上受过伤似的……”
“受伤？”周志国糊涂了。
“他来时才十二岁，这五年又是在咱眼皮子底下长大，哪里来的伤？难道是志刚大哥夫妻不合？没听说呀。”
“想哪儿去了。”苏晴气得拍了丈夫一下，“周婶说过，周家嫂子人好得很，志刚大哥夫妻是有名的和睦。”
“那受什么伤？”周队长展开联想，难不成小小年纪喜欢上人还被蹬了？那不是笑话嘛，再说那小子长成那样，还那么的有本事，谁舍得蹬他呢？”
周志国突发奇想，“吉春订过婚？”
“没影儿的事。”苏晴很肯定的说道，“我问过周婶儿了，绝对没有。”
“这就奇怪了呀……”
“所以，乱猜没有用，让月月自己看着办吧，你还是多想想分成的事，一个处理不好，不但那孩子会有想法，村里人也会离心，那还不如没钱。”
“没办法。”周志国丧气道。“给也有问题，不给更有问题，端不平。”
苏晴出主意道：“大主意还得你拿！我就说点女人的小看法。”
周志国兴奋了，“你说你说。”
“第一，村里的这种风气不能助长，想多发钱没有问题，但不能打这样的主意，道理不对，后患无穷。”
“我不就是这样想的嘛。”
“第二，政治还是要讲的。
现在的风气不推崇个人富裕，说是剥削，原来村里没人说，给了也就给了，现在摊开来说了，得照顾影响。”
“没有那孩子，哪来这么多的钱。知道吗？今年村的工分值已经突破一块钱了，达到了一块三毛八，壮劳力满工分能分到三千五百多元！那孩子才拿多少？一成！要我说还少了呢。”
“可总数大呀。”
“是不少。”周队长无奈承认道。“可当初谁能想到那些东西能那么挣钱。”
“所以，你得想一个妥善的办法。”
“唉，且得想呢。”
周志国把愁绪发泄到饺子上，努力干饭，苏晴忍不住心疼的劝道：“你慢点，别噎着，要不你问问周文？”
“我丢不起那个脸。”
“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当初拿主意的是我！为此我还找了周叔三趟才说服他，可现在……唉！”
周月从学校出来，周文追上，说道：“天晚了，我送送你吧。”
这天正是腊月二十三，家家炊烟袅袅，灯火处处，鞭炮声此起彼伏，
不时有小孩子成群结队的在村里穿行，哪里有鞭炮声去哪里，去拣那些落地的哑炮，他们像野地里走路时碰到的那些兔子，突然蹿出来，又呼啸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村里街道上，孩子们也见怪不怪，嘻嘻哈哈的，有的还会跑过来要糖，调皮的问：“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呀，红红姐姐。”
闹得周月大红脸。
可她又舍不得跑掉，只好强忍着。
周文却大方的给孩子分糖，然后虚踢一脚，“都给老子滚蛋。”
孩子们吵吵闹闹的跑了，街上又只剩下两人，村里人家那油灯发出昏黄的光投射到街道上，像一个个的街灯。
只是，它们随能给夜行人指路，却无法给迷茫的人指明方向。
周月打破无言的安静，说道：“周文哥，村里那些人的说法你不用在意，我爸不会听他们的，五伯都上门了，我爸都没同意，他一定会给你的。”
“月月，那钱我不打算要了。”
“啊？”周月有些不解，“好多呢！那是你该得的，我爸也不会同意你的。”
“钱嘛，有多少算是多呀，够花就行，你知道的，咱们自己也能挣钱。
村里那些钱不要就不要吧。
这时候，钱多也不是好事，但我也不愿就这样凭白分给他们。”
周月好像只听到最后一句话。
“周文哥，你想到办法啦？”
“算是吧，还得看你爸怎么想。”
周月打包票道：“周文哥你放心吧，我爸听我的。”
两人说着，已经来到了月月家门口，周月跑进去喊道：“爸，周文哥找你呢，你快出来。”
周志国闻言脸上一垮，心说这闺女不能要了，哪有老丈人出门迎接女婿的？呸呸呸！老子还没答应呢……
但他还是高声应道：“周文来了？快进来快进来，进来陪你叔喝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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