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恬循声扭头看过去，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还是那么的斯文英俊儒雅翩翩。
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其他的波动，只是茫然的又看向了那处人群，声音咬在唇齿之中，模糊又低微。
“……改造？就是用这种方式吗？”
楚晏安看看好像遭受了什么打击一样的孟恬，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自嘲的光。看来许光明真的把她给保护的很好，才会让她从来没见识过这种残酷的场面。这是目前的他没有能力做到的，输的不冤啊。
无奈的叹了口气，声音里很有些唏嘘。
“其实有些人，远比他现在遭受的痛苦还要多。这个被批斗的，只是县一中的校长而已。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有些留学归来立志报国的人，被活生生给逼死了的不在一个两个。”
她当然知道！学过这段历史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段灰色时间线的残酷？对于文明社会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可那个时候作为旁观历史文字的她，不可能共情到这个时代的受害者。但是现在不一样啊，眼睁睁的看着一切残忍的事情在自己身边发生却无能为力，甚至于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除了痛心之外，更多的其实还是害怕。如果当初没有得到庇护的话，她是不是也会如同这个县一中的校长一般，经历这么屈辱的所谓改造？
有很多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历史的车轮就这么滚滚而来，顷刻间碾碎了所有自以为的逃出生天。
她眼睛里波动的情绪实在太过明显，楚晏安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的安抚。
“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孟恬的眼神微微缩了一下，并没有接他的话茬。有些事情知道即可，不必宣之与口。她的身份既然瞒不过许光明，应该同样也瞒不过楚晏安。
从人群中收回视线低下头，除了叹息一声又能做些什么呢？在托庇于人保存己身的时候，这些多余的同情心，说出来都会让人觉得是一种无耻。
“孟恬，抬起头来看看。”
“什么？”
听到提示抬起头，就看见对面的情况发生了变化。一大群十几岁的孩子，手里拎着棍子从另一边冲了过来，男孩女孩都有。顷刻间就包围了那几个，带着红袖章的革命小将。
走在最前头个子挺高的那个男学生，动作麻溜儿的把身上的军大衣脱下来，裹到了自己老师的身上。
然后在大人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两帮年纪都不算大的半大小青年陷入了混战。到底是后来的学生派这边人多势众，一拨人扛起老师就跑，另一拨人留下来跟那些红小兵们对打。
孟恬看的目瞪口呆，这个时代可真是让人觉得惊奇。楚晏安轻轻的笑了声。
“用不着觉得惊讶，这世界上人心本就不同。有那欺师灭祖道德沦丧的，自然也就有尊师重教良心未泯的。反正都是小年轻对小年轻，谁也不吃亏。”
“这些人，都是县一中的学生吗？包括那些革命小将也是？”
“对。他们平常嫌老师管的严厉，这回逮到机会了，可不得拼命的整老师吗？但是心眼坏了的终究还是少数，后面这些学生们不都还是正常的吗？”
他的声音里有一些笑意，孟恬扭头看过去突然问了一句。
“是你安排的吗？”
对方倒是有问必答。
“不是，我只找人给县一中送了个信。是这些学生们自己心里还有老师，才愿意出来捞人。是他们的良心安排的。”
他是个温柔的人，一直都是。
“孟恬，我要走了。调到别的地方去。”
楚晏安依旧在笑。
“正好今天在路上碰到你，就顺便告个别吧。好歹我们也是朋友，对吧？要不然，你祝我一路顺风？”
孟恬的眼眸闪了闪，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突然要调走。只是抬起漂亮的猫瞳，看向他的眼神很和气，像个真正的朋友那样。
“楚晏安，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也祝你，”
他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只是声音稍稍的顿了一下，语气微微加重了一些。
“日后生活幸福。”
即使给予你幸福的那个人不是我，可是依旧祝你幸福。
“谢谢。再见。”
“再见。”
这短暂的街头相遇，让他们好好的告了个别。也算是勉强的为这场遗憾，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以后就只是彼此人生路上的过客，再不用为谁停留下脚步。
孟恬拎着包裹急匆匆的回到四合院，跟院子里左邻右舍们打个招呼之后，三步并做两步的走进屋里。也没有听到旁边邻居们的私下议论声。
“小丽这小姑子可真不错，是听到她嫂子生产了吧？瞧这大包小包的往娘家拎东西，是个知道分寸的姑娘。”
“谁说不是呢？本来说小丽没爹没妈了以后，日子估计会挺难过。谁能想到她男人这么能扛事儿啊？老婆婆也好讲话会心疼人，小姑子也乖巧听话知道孝顺嫂子。小丽这丫头命可真好！”
李家婶子跟婆婆坐在门口晒着太阳纳着鞋底儿，你一句我一句的拉家常。她老婆婆听着儿媳妇这个话，不咋高兴的瞅了她一眼。想想为了家庭和睦，还是忍不住开始点拨。
“这好呀，都是人心换人心换来的。想想刚开始，小丽把工作让给她小姑子，两口子死拽活拽的把这丫头从乡下扒拉到城里来。这不是人情呐？”
一听这话音就知道婆婆想说啥，李家婶子脸色开始变得有些不太自然。果然她老婆婆下面的批判就开始了。
“当时你在背后是咋说的，你忘了？你不还说小丽那丫头脑子被驴给踢了，被家里的男人给哄的找不着北，几句话的功夫就把工作给倒贴出去了，以后有她哭的时候。
可是你看看现在呢？人家那小姑子讲不讲究情义？捞到个好女婿以后，是怎么拼死拼活的拉拔娘家的，你瞅见了没有？
我跟你说这就还是开头，以后等小丽那孩子大了，要指望他这姑姑的地方多了去呢，你就瞅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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