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暗十三看着靠在他身上的封炀，又看了看整军渡河的曹家将士，只觉得一切都荒谬到有些好笑。
不是他挑刺，只是今夜鬼气浓沉如盖，半边天都是瘆人的暗红，连星星都没有不知道冥一要擎哪门子的日月。
更何况，他在冥渊泡了有一会了，脚底不是血水就是尸骸，他压根没踩在地上，又踏得哪门子忠土。
师长？手足？
若不是受暗营数年教化，暗十三都险些笑出声来。
他那倒霉的兄长早就死在暗一手里了，这都多少年了，哪还有性命用来起誓。
通篇看起来，留了魂魄在冥六身边的坤戎居然是最有诚意的。
“冥字科还真是丧尽天良……”
暗十三忍不住腹诽，虽然这些人确实不会死在冥渊里，可这誓发得也太离谱了些。
更离谱的是，他们居然信了。
这……这也能信的吗？
同样有这个疑惑的，还有半空中的鬼主。
不得不承认，冥一确实很下本钱。
他本就是天生的凶邪带煞，又吞了骨瑛一部分魂魄，以他如今的鬼力，哪怕是分了部分照顾安阳军，也绝不至于将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还真是爱玩呢。”
鬼主的脸上没半分笑意，那精致到诡异的面容在夜幕中似真似幻，他轻轻闭眼，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冥一重重卷入水中。
与冥渊尸魂不同，这鬼力强势锋锐，带着浓重的杀意。
冥一察觉到不对，双侧的鸳鸯钺同时劈砍开来，可这股鬼力十分难缠，斩断一条分成两条，劈开一团幻化成两团。
像是祝霄驭尸的套路，越杀鬼力越盛，越杀数量越多，冥一不再动手，周围鬼气越来越浓，血水愈发粘稠，到最后他像是站在了淤泥之中。
疼痛传遍四肢百骸，这次他看不见尸魂，不止是躯壳，他的灵魂都在在淤泥中缓慢溶解。
不好——
冥一眼神一凌，残破的手指挣扎着抵住额头，就着鲜血，一串梵文落下。
这是从祝霄那诓来保命的东西，能强行将魂魄凝在眉心不散，可不等术法完成，水面上方传来无数惊叫挣扎声。
那是……
那是正在渡河的两军将士。
冥一眼瞳颤了颤，哪怕明知这鬼力越斩越强，他还是再次挥出了兵刃，借着短暂的缝隙，他看见，兵士们手挽手组成的人墙被冲开数道豁口，战马尽数被拖入水中。
一个男人在他正前方挣扎，那身盔甲他十分熟悉，无数尸魂扯着他的身体，将他的手脚撑成了一个扭曲的“大”字。
“救……救我，救……。”他大睁着眼睛看着冥一，没等这话说完，一只腐烂的手当着冥一的面，贯穿了他的喉咙。
没了魂魄的身体很快自腰间被扯成了两段，尸魂四散而去，缝隙合拢前，冥一只看见了断裂的旗杆，和被血水浸透的，一面战旗。
“喜欢吗？”
周遭再度陷入黑暗，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初听像是来自五感之外，经过层层血水推到脑海当中，可细细听来又觉得他是包裹的淤泥血肉本身。
“鬼主是来讨我喜欢的吗？”冥一笑得放肆：“我确实为死亡和痛苦着迷，但我爱看的是过程，不是结果。”
他顿了顿，语气轻佻：“刚刚那一出，也太快了。”
“这样吗？”鬼主似是有些意外：“这样说来，你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
冥一嗤笑：“那是天道的活儿，与我有何相干？”
可他话音刚落，便觉得眉心一热，那串写了一半的梵文烙烫在了他的皮肉之上。
“既然如此，这完成一半的术法，怎么不继续了？”鬼主笑吟吟的问他。
“你不会是忘了后面怎么写吧，亏得我那傻弟弟什么都肯教你，不如……我帮你补全，好不好？”
轻笑在耳边响起：“省得你在我这冥渊里玩脱了，你主人来找我麻烦。我保下你一命，当送个人情如何？”
冥一没有回话，就听鬼主继续道：“怎么不理我？你是不愿意吗？还是说你不敢将魂魄锁在身体里，好奇怪，你想用魂魄干嘛呢？”
短暂的停顿过后，鬼主一声冷哼。
冥一头上的水面翻涌腾起，就见原本被冲得四散的将士不知何时再次手挽手抱成一团朝岸边冲去。
而本该拖拽撕咬他们的尸魂，像被什么吸引了，远远挤成了一个巨大的血团。
他相互拥挤纠缠相互啃咬吞噬，他们为了分一杯羹几近癫狂。
血团正中心，是一缕魂魄。
那是冥渊千年未见的顶级魂魄。
那是没有肉身遮蔽没有鬼力护体赤条条等着他们吞噬的魂魄。
那是冥一趁刚刚那条缝隙撕扯出去的……
自己的魂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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