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也是在吃饭时得到这个消息的。
饭桌上林超群喷着唾沫，高谈阔论，挥斥方遒。
从国际局势，到科考发现。
那语气自信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其中的主话人。
好像中年男人都有这么个通病，嫌弃柴米油盐俗气，却又够不上他们心目中的大雅之堂，于是开始随处大小爹，把街头巷尾当成了自己的舞台，唾沫横飞，主打一个不懂但敢说。
林清也听得实在厌烦，想说什么堵住林超群的嘴，被坐在旁边的曹金莲胳膊肘捣了一下。
曹金莲给她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很明白，是让林清也闭嘴，免得戳破林超群那点脆弱的自尊心。
林超群的自尊心是真的脆弱。
林清也印象深刻的是大一的寒假，林清也从学校里回来。
也不知是因为林清也没让林超群出钱给她上学，还是因为林超群意识到现在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林清也不可能按照他的意愿去读免费定向的师范了，林清也回家，林超群没再发疯把她撵出去。
曹金莲出去上班了，家里只有林清也和林超群两个人，两个人都很沉默。
才上大一的林清也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刚，她在林超群面前还是想要表现自己的听话的，也不希望家里的氛围这么沉默——
每次这么沉默，不小心林超群就会发火打人，林清也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于是林清也一边做着饭，一边跟林超群聊天，小心翼翼地挑拣着自己在学校里发生的趣事，甚至没有提起自己是在魏南风的帮助下完成学业，生怕林超群听了不高兴。
林超群端着自己身为父亲的架子，虎着脸听林清也说，时不时嗯一声，就算是回应了。
直到林清也稍稍放松下来，随口提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我在学校里学了什么？这个学期有十门课，周一到周五，从早到晚，周末还要完成下周上课的任务……”
林超群当时就破防了，鼓着眼睛，瞪着林清也就开始破口大骂，“你不就是觉得你上过大学吗？你上大学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那时候是条件不好，我那时候读了高中也是很厉害的了，你不要以为你上了大学就了不起！”
破防的让林清也刚觉得委屈，就被莫名其妙地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林清也忍住了眼泪，解释了一句，“我没觉得了不起，我就是说我在学校里的课多……”
“你觉得你上过大学你就来我面前炫耀是吧？！”林超群根本就不听她解释，劈头就给了林清也一巴掌，气势汹汹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就是现在在我的庇护之下，出了社会你屁都不是！”
林超群骂骂咧咧地，把正在剥的蒜都砸在林清也脸上，恼怒地离开了厨房。
等到中午曹金莲下班回来，林清也也做好了饭，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曹金莲看出了气氛的不对，试探地开口，“怎么弄的？你们俩又怎么了？”
林清也想开口，还没出声就被林超群截了胡。
林超群一拍筷子，余怒未消，“怎么弄的？你生的好闺女，今天问我说，‘你可知道大学里面都学什么？’我那时候要是有你这个条件，我早就考上大学了！你们现在的大学生一抓一大把，你有什么可骄傲的？！你有本事你到社会上你试试？！”
换成现在的林清也，可能在林超群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把人怼死了，可是那时候的林清也，被这样的家庭氛围压抑了十几二十年，想要反抗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只是从那以后，林清也就不爱在这个所谓的“家”里说话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林清也和曹金莲之间有一个默契，觉得接下来的话可能触及林超群脆弱的自尊心，就干脆给对方是个眼色，不说了。
就像现在一样。
林清也面无表情地放下碗筷，“我吃好了，我先回房了。”
“一吃完饭就往房间里一钻，”林超群嘟囔着，“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也不知道陪父母说说话，也不知道你天天想什么呢。”
林清也没搭话，兀自回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合上了门——
说是合上了门，其实门上根本没有锁，就是光秃秃的一个木板，稍微一点过堂风都能把它吹开。
林清也就听见了林超群在客厅里自说自话，“你可看新闻吗？”
曹金莲没理他。
林超群手舞足蹈，追着曹金莲问，“你可看吗？”
曹金莲厌烦地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坐着，“没有。”
“哦，”林超群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自己发挥的舞台，连声音都卖弄了起来，“今天刚出的新闻，说顾家那个集团，那个大股东，出事了。”
“……”
“说是他原来有个什么案子，官商勾结，这下顾氏集团要完蛋了。”林超群的声音里掩盖不住的幸灾乐祸，“这些有钱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曹金莲吃完了饭，正拿着手机划拉，想着对林超群眼不见为净，此刻无聊翻开热搜页，浏览了一遍更正林超群，“人家澄清了，说没有这回事……”
“咦，人家都报道出来了，你信那个澄清没用。我跟你讲吧，这个事情肯定是真的……”
后面林超群说了什么，林清也没听。
她手忙脚乱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却发现有关顾氏集团的词条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和上一条顾时晏所涉及的桃色新闻不同，这次连带着上次的桃色新闻，一起被清理了个干净。
好像顾氏集团闹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过是林清也做的南柯一梦。
可越是这样，林清也越知道，事情要闹大了。
吃瓜群众的力量是庞大的，尤其是在过年这种大家都很闲的时间段，大规模的捂嘴激起了无数人的逆反情绪。
林清也拨了顾时晏的电话。
另一头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
这在顾时晏身上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林清也又给谢扬打了电话，同样没有人接听。
许文，也一样。
就连二十四小时待机的纪云生也没有音讯。
和顾时晏有关的人一夜之间从林清也的世界里消失了，好像过往不过是林清也的一场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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