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或许从未像现在这般安静，而那些清丽的珠光愈发令人心碎，晃地我眼睛都险些睁不开。
可一旦闭上眼，那种被深渊吞噬的死寂感又开始在我的周身盘踞。
原本独属于我的那道光明阶梯，也正被深渊里的火焰一点一点的焚烧殆尽，那些黑色的火焰有如跗骨之蛆，在我的身体里不停地蠕动，它们朝着一道面部全非的伤口疯狂地撕咬，迅速且又残忍地剥离着即将愈合的伤痕。
我不禁在想，在他们每一个人的眼里，现在的我一定像极了一只提线木偶，而那些操控我的结实的线，更是已经七零八落。
我也曾经发过誓不再为她流一滴眼泪，可现在眼眶里的泪水早已是波涛汹涌，但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所以，我只有更用力的闭紧双眼。
转瞬之间，我的嗓音竟已是这般沙哑，“这都是你的苦衷？”
其实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忽然很想像从前那样唤她一声“婉儿”，但我拼命地告诉自己，她已经是皇兄的女人，她也是毒害父皇的凶手，她更不再是她！
我不能，一定不能！
我宁愿那些破碎的美好永远被埋进深渊！
水晶般的泪珠顺着慕容婉精致的脸颊缓缓滑落，长长的睫毛也泛着些许晶莹，她的眼睛也红红地，就像是我第一次在听潮亭遇见她时的那样。
我不禁苦笑，呵……那个时候……
可越是平淡里的美好，回忆起来越是深沉。
我迅速地背对着所有人，红袖拂过眼眶，又迅速地回过身。
“皇后！朕恨……”皇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又一次咳出了鲜血，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用尽全力抬起的手臂更是摇摇欲坠，可口含鲜血的他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和煦”，慕容婉用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凝视着我，强颜欢笑道：“如果我现在放下一切，你愿意带我走吗？去一处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一旁的晏行歌瞬间慌了神，忙屈膝跪地道：“娘娘，你若是跟他走了，我等该如何是好？”
这位在朝堂上趾高气昂的吏部尚书，开始对着一个女人不停地磕着头，“求娘娘三思！”
慕容婉却置若罔闻，只是默默地看着我。
她是真的在等我的答案？
我下意识地往真儿所在的那间房间望去，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慕容婉缓缓起身，脚步轻轻地来到我身前，然后“唰”的一声，将我藏在腰带里的软剑拔了出来。
而我……竟一点也没有阻拦她！
我这时才反应过来，轻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盯着那把剑看了许久，紧了紧剑柄上的白纱，然后又放回到我的手里，指着无力反抗的皇帝陛下道：“你会杀了他的对不对？”
我怔在原地，木讷的问道：“为什么？”
慕容婉恨恨道：“他害了我们这么多年，你难道不想杀了他？”
尽管我恨极了皇兄，可我也恨极了慕容婉。
我瞬间回过神，冷冷地看着她，这才是她的目的吗？
见我无动于衷，慕容婉接着道：“你是不是在怪我毒害先皇？”
“慕容婉……”我苦笑着摇摇头，“何止啊……”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道：“倘若我告诉你，当初毒害先皇的不止是我慕容婉一人呢？”
我并未如何吃惊，因为皇兄早已说过相同的话。
许是她并未看到我脸上应该出现的惊讶，她自己却是诧异极了，“你早就知道了？”
熟悉且又绝美的容颜让我的心神逐渐恍惚，但我又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因为从她亲口承认的这一刻开始，那些对错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我想起了和曹辉临死前定下的赌约，可我此刻又该怎样挥出这一剑？
她若是死了，真的会有人开心吗？
慕容婉莫名地蹙起秀眉，立刻否定道：“不可能！如果你知道真相的话，你又怎会不遗余力的帮他做事？”
“慕容婉！”
听到这句话，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疯了似的抓住她的肩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身侧却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和煦！”原本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突然跌在了地上，声泪俱下道：“你该问问她皇宫里为什么没有一棵梅花？”
慕容婉痛苦地抿着唇角，并没有想过挣脱我的双手，可她眼里的慌乱，我却是尽收眼底。
皇兄的暗示，已再明显不过！
是啊，即便萧梦瑶真的是因为那把金错刀才害死了阿梅，即便就跟她说的一样喜欢我，想嫁给我，可远在北莽的她又为什么要在我回京之前来到京城？
我万分惊恐地看着慕容婉，眼中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原来，这才是真相……
“朕也终于明白了”，皇兄颤声道：“要你府上婢女性命的人，只可能是皇后！她料定你为了这个婢女会一直追查到底！也料定你一定会为她报仇！”
“本王知道了”，我淡淡地回应着。
皇兄不由地皱起眉梢，却不再言语，而是强撑起身子爬到了椅子上。
慕容婉的眼神充满了可怜，就像是一只被抓在猎人手里的兔子，她开始剧烈的挣扎，“你放开我！东方和煦！你放开我！”
知道真相的这一刻，我已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我松开手，淡淡地看着慕容婉，轻声问道：“为什么是阿梅？”
“为什么？”慕容婉忽然笑了，笑地流下了眼泪，“你问我为什么？”
她依旧那么美丽，可这样一张美丽的令人怀念的容颜为什么会长在她的脸上？
想起之前阿梅祝福我跟慕容婉的种种，我莫名的叹了口气，“慕容婉，你真的不该让她死的。”
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出声，“东方和煦，阿梅她只是一个婢女！”
“呵……”再一次听到这句话，我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可在我笑的时候，一只手掌也同样闪电般地甩在她的脸上。
“本王再说一次！阿梅她不是婢女！”
她是陪伴了我十三年的亲人……
真正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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