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迦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言谢。
“那我便不打扰佛子，先行告辞，”
她声音极轻极软，带着独属于女子的婉转。
“嗯。”
檀迦轻应一声，提笔继续批注经文，等到那细微的脚步声消失，他才抬了抬眸。
禅室寂静，窗台处的光影折射在空中，能够看清丝丝缕缕的沉香萦绕、交错，她离去的地方，鲛绡丝绢静静地躺在地上，泛着点点柔光。
他凝眉看了眼，身影一动不动。
……
翌日。
参禅奉命来叮嘱鹿忧一些出寺的事情，并且要她准备好行囊，说到最后，面色都不是很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鹿忧看在眼里，知道他对于自己随行的事情有意见，想了想，还是试探着问：“参禅师父是还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她顿了顿，点明道：“是因为我要同佛子一起出寺吗？”
参禅愣了片刻，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此行危险，他们不可能处处顾及到她，况且本来一个女子随行出寺，本来就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可即便如此，佛子还是应允了。
出寺是其次，他担心的不是这个……
从檀迦入宫将西域公主从密道带回，到现在带她出寺修行，他越想，心中的不安就越发扩大。
参禅直言道：“公主，历来僧人出寺修行都极为艰苦，加上如今疫病严重，更是举步艰难，除了自身安危难保外，还要救济百姓……”
不等他说完，鹿忧突然出声：“我明白您的意思。”
她若是以女子身份示人，一定会给檀迦的声誉带来损害，可是她已经决定以男装示人，自然就不会让百姓轻易发现她的身份，况且，她也不单单是为了修行……
至少她在檀迦身边，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还能派上用场。
这些日子，她虽不能说完全了解参禅这个人，但是却也有十足的把握知道了他的顾忌。
参禅忠诚于檀迦，他一定不会让其身陷险境，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总给自己一种六根不净之感，他并不算得上是个真正四大皆空的和尚，所以，她就更有把握能说服他了。
鹿忧缓缓将他的顾虑捋了一遍，并且说明了自己跟去的意图，她给了足够的时间让参禅思虑，见他神情松散了些，才笑了笑。
碧色的眸中纯净，带着看穿一切的深意。
参禅怔愣了一瞬，那道眼神里映出他犹疑的神色，令他当场有些愧然的低下了头。
他的本意是来劝解西域公主，希望她主动辞行，没想到最后，却是被她说的一番话弄得摇摇欲坠。
他同檀迦一起长大，早就不是君臣之间那般简单了，更多的，他将檀迦视作亲人，所以才会一而再则三的阻止西域公主接近，他不想让她坏了檀迦的修行。
可面对曼陀罗华带来的影响，他也无法坐视不理，有一点公主说的对，檀迦体内的毒，才是最大的变数，可是只要有西域公主跟着，这变数自然而然就没了。
要救百姓，先要自救，如果檀迦连自己都救不了，那一切都会成为空谈。
禅室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
参禅内心挣扎了良久，才缓缓合掌，朝着鹿忧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神色认真地道谢。
他感慨道：“公主仁善，是我拙见了，唐突了您，还望见谅。”
鹿忧知道他想通了，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回礼道：“参禅师父一切都是为了佛子才考虑周全，我明白的。”
女子穿着最为素净的衣裳，洗尽俗世之气，柔桡轻曼,妩媚纤弱，眉眼妖冶却透着琉璃一般的纯然。
这样的容貌在佛寺，确实是会被认为有蛊惑之嫌。
可现在，参禅只觉得自己先前的偏见有多么荒谬，一时间不敢直视，移开视线望着院外的景象，道：“公主……此前我对您多无礼之处，还望多多担待，出寺后若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义不容辞。”
鹿忧颔首一笑：“多谢。”
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后，她才松了口气。
77提醒了句：【好好准备吧，这出寺修行，跟唐僧西天取经也没什么区别……】
这破剧情一动不动，也没有继续触发，它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何况光是它知道檀迦的身份有什么用啊，鹿子又不知道，那种心里揣着大瓜，却不能拿出来分享的痛苦，每当想起它都只能在小黑屋默默流泪。
77收起了伤心事，就冲这次她能成功和檀迦出寺，它就服了。
【不过鹿子，我相信你，一定能行的。】
唐僧九九八十一难，终得修成正果，她这一年半载，起码也要修半个正果吧，到时候，一定让天道那个老**（王八）也心服口服。
鹿忧可不知道它的这些想法，只是淡笑着“嗯”了一声。
当晚，她就去求见了空悟方丈，想向他讨要了几粒试验的药丸，不过僧人却告诉他，空悟方丈前两日出寺去做法事了，至今还未还。
她本想着回去，没想到僧人拿出了两个玉瓶给她，说是方丈叮嘱的，一个是她要的，一个是补身体的。
他应该早就料到了自己会去，早早的就将东西备好了。
鹿忧道了句谢，拿着药瓶便想回去，只不过没走多远，就在半道上遇见檀迦。
夜晚的佛寺不同于白日的庄严盛况，天幕沉下去的时候，静谧便缓缓笼罩了整座寺庙，唯有禅堂焚香、青灯佛影、在这清冷的月下愈发清晰，寂寥异常。
衣袂微拂，清冷的背影仿佛与夜色相融，竹林婆娑间，袈裟如雪月光华流动般轻泻而下，虽然难窥真容，却莫名给人一种岁月平和，静如止水之感。
手中的玉瓶倏地有些发烫，鹿忧下意识地就想将手背在身后，不过察觉到他清冷的视线，攥着玉瓶的手紧了紧，没有动作。
鹿忧停下了脚步，立在原地，等到人从阴影处出来，她才发现檀迦身后并没有旁人。
她皱了皱眉，没想到参禅居然没有跟着，刚刚在竹林下的时候，她还以为不止他一个人呢。
不过他为什么要来这？难不成也是为了找空悟方丈吗？
鹿忧敛了敛心神，连忙合掌道：“佛子。”
她将手中的药瓶往衣袖中遮了遮，见他没有应声，微微抬眸用余光瞥了眼。
他墨眸低垂，朝着她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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