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这事儿可能也传染。
先是年前唐家分了，但那很正常，因为他们家早二十年前就该分了。
但老姜家居然也在大年三十把家分了！
他家可就姜超英一个儿子啊！
更令人不解的事，蔡桂花把唯一的儿子一家给分出去了！
也就是说，她以后也不打算跟儿子过！
这是什么操作，全大队都看呆了。
正月不动土，不然，蔡桂花大概连夜会在主屋和东屋之间砌上一道墙！
姜超英在主屋外的地上跪了半宿，都没让他娘回心转意。
蔡桂花也给出了理由：“她惦记她娘家，我不能拦着，谁都是爹生娘养的，人之常情。但她乐意贴补是她的事，拿她自个儿的东西贴补去吧。现在分了家，她当她的家，你要是管不了她，她把家底掏空了也是你俩的事儿，饿不到老娘！”
姜超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娘啊，你这是往我心上扎刀子啊，我活不了了！”
“你的婆娘你自己管，别指望老娘给你管了，你过不下去就离，过得下去就过！”
蔡桂花把被子往脑袋上一蒙，呼呼大睡。
她才不会干那种把媳妇赶回娘家的事儿呢，再说了，指望熊大芬改邪归正，也不现实。
就算她哪天吃到教训了，嘴上说改，要不了几天就忘了，根本不可能真的长记性。
还是那句话，这世上说死就不认爹娘的人，不论男女，能有几个？
狗改不了吃屎。
一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姜超英要是有那个本事把糊涂媳妇给教聪明了，算他能耐。
如果掰不过来，那就叫小舅子吸一辈子血呗，活他的该。
主屋里没一会儿就传来蔡桂花的鼾声，跟小火车似的。
人上了年纪，白天干活累了，夜里就很容易打鼾。
姜超英讨了个没趣，只好站起来，回了东屋。
他们六口人分到的粮食都搬到了东屋，熊大芬坐在炕头上，侧歪着身子，正在兴高采烈地数着钱票。
“可惜没有工业票，就有一点粮票。”
她看见姜超英进来了，稍微控制了一下脸上的喜色，压低声音说道。
“不知道妹夫他爹能不能弄来自行车票？人家姑娘说了，结婚得有一辆自行车，要么凤凰，要么永久，不要杂牌子……”
熊大芬越说越兴奋，浑然忘记了自己刚和婆婆分家，而且也得罪了小妹两口子。
姜超英没吱声，他脱衣上炕，面朝墙躺下了，连看都没看熊大芬一眼。
是了，他娘没说错。
乡下不兴离婚，何况还有四个儿子，日子还得继续过。
但他真的得寻思寻思以后咋过。
“娘，别难过。”
西屋里，洛清清很懂事地给姜芙倒了一杯水，她力气小，就用两只小手一起托着暖瓶。
倒是把姜芙给吓得不轻，生怕她烫着。
“我放了一块大白兔在水里。娘，你喝吧，特别甜。”
洛清清小声在姜芙耳边说道：“他们都说大学生以后能赚很多钱，等我爹赚了钱，咱们天天都能吃大白兔。”
姜芙点头：“对，天天吃！”
洛潇潇也把小脑袋挤过来，不甘示弱：“扔了也不给舅娘！她刚才还瞪我咧！叫她瞪我，让她眼珠子掉出来！”
姜芙刚要喝水，吓得一哆嗦，连忙阻止：“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眼珠子掉出来什么的，那画面确实有点恐怖血腥。
见姜芙真的害怕，洛潇潇想了一下，改口道：“那别掉了，就疼两天吧！谁让她瞪我，我也没惹她！”
洛野把她拉到怀里，轻声安慰道：“咱潇潇这么好，懂礼貌，讲卫生，是优秀的小社员。”
一句话就把洛潇潇给哄高兴了，小脸红红的，大概还有点不好意思。
姜芙忍不住朝东屋看了一眼。
不知道熊大芬那眼珠子啥时候开始疼。
初一一大早，姜芙是被一个女高音给吵醒的。
“啊啊，大虎他爹，你瞅瞅我这眼睛咋啦，疼死我了啊啊啊——”
姜芙翻了个身，嗯，她现在知道了。
录取通知书上写的报到日期是二月二十号，洛野在二月十六号，正月初十那天离开了红星大队。
蔡桂花没好气地嘟囔：“啥学啊，咋开那么早，连个十五都不让在家过！”
按照习俗，过了十五才算过完年。
姜芙笑着安慰道：“不差这两天了，唐抗美那学校开学更早，前天就走了。还有，要是那天课不多，说不定洛野也能回家看看。我听说工大离他家不远，坐公交车就三四站地。”
一听这话，蔡桂花才不说什么。
她不也是心疼老儿子一个人留在家里带孩子嘛！
就盼着洛野不是个没良心的，早点把她们接城里去享福。
发现东屋那边一直没动静，姜芙努努嘴：“大嫂又回娘家了？”
蔡桂花冷笑：“前几天还嚷嚷眼睛疼，疼成那样也没耽误往娘家跑。”
姜芙劝她：“都分家了，你别管。”
孩子们都出去玩了，就她们娘俩在家，姜芙凑近蔡桂花：“等开春我就去城里看看，现在政策松了不少，听说年前都有摆小摊的了，红袖箍就在旁边站着，也没管。”
蔡桂花又惊又喜：“真的？不管了？那不是割尾巴的吗？”
从前去黑市卖点鸡蛋都被抓，这才过去多久啊，居然都能摆摊了，真是不敢想！
“总要一点点放开的，过去十年，大家过得太苦了。”
姜芙揽着蔡桂花的肩膀，在她耳边小声许诺：“娘，等我在城里稳当了，接你过去，我给你养老。”
蔡桂花心里美滋滋的，嘴上还不忘拒绝：“我可不用你，你哥不会不管我！”
“现在是新社会了，养老又不分男女，你就是有百八十个儿子，我想孝顺你，我也可以孝顺。”
除夕那天分家，最令姜芙感动的是，她娘做主把家当一分为三，给了她一份。
熊大芬当然不乐意，直说她活到这么大，就没见过分家的时候还要算上已嫁人的女儿的。
“是吗？那是从前你没遇上我，你要是早点遇上我，你早就见过了！”
当着大队长的面，蔡桂花一句话就把熊大芬给喷到墙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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