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法律援助活动是在坐车两小时的农村，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的阮颂年和张智一组，想着先熟悉和了解一下。
六个人分成了三组，坐在村子里提前准备的桌椅前，因为有了上午的开头，下午人不减反而多了不少，有老人来咨询赡养问题的；有妇人来咨询家暴的；有说起来就愤愤不平的男人，露出腿上的伤来咨询被恶势力欺负的；也有怯懦的孩子支支吾吾说着被霸凌的事……
一桩桩一件件听上去仿佛不是什么大事，好像轻轻松松就能解决，可当真的拿起法律想要去帮忙解决这些问题的时候，发现并非易事。
阮颂年头一次有种无能为力的无助感，这和他能在学校时，甚至是之前遇到的事情前的得心应手完全不同。
现在正值江城最热的时候，炎热的天气下听着糟心的事，觉得温度又上去了几分。
阮颂年拧开手边的矿泉水瓶喝了几口。
身旁的张智对他说：“你要不出去透透气？”
“不用了。”阮颂年抬眼看了眼手腕上的时间，“能多帮一个是一个。”
张智也拿起桌上的水拧开喝了一口，“你现在这样就和我第一次参加法律援助的时候一样，在学校的时候总觉得学法律是一件很酷、倍有面的事，直到大三跟着去社会实践的时候，才让我没了这层滤镜。
其实我觉得大多数人在不了解的情况下都是看到好的一面，就好像你们专业，我一直觉得都是从事外交官或者新闻发言人。但和石晓蔓共事过几次，发觉并不是这样，她作为你们的学姐，在专业上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存在。”
阮颂年抿着笑，语气平和的说：“夸人的话应该当面说，我这个人不太会传达，而且我和石学姐关系一般。”
张智原以为阮颂年会跟自己闲聊几句，自己还能再帮着石晓蔓多说几句，但明显他没什么兴趣，甚至还急着撇了关系，再说下去也不合适了。
阮颂年起身去叫下一位，是一个快六十岁的男人咨询借出去的钱一直未还的情况。
男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身上穿的衣服裤子洗到发白，脚上是普通的军绿色胶鞋，看上去就很忠厚老实。
张智问了问细节，才发现男人借给的是自己的弟弟，一共有八万，借的时候想着亲兄弟之间打欠条什么的太生分，加上当时自己父母也在，就口头协议了，但五六年过去弟弟一家都没还钱，两位老人也相继去世，现在自己有了困难，想要让还钱但对方总有借口推脱，前前后后加起来还的不到一万。
“那有证人吗？”张智问。
阮颂年见状补充道：“就是你的爱人，或者孩子，又或者是家里的亲戚是否知道你弟弟借了八万的事情。”
男人垂下眉眼，苦涩一笑，“没有。我没有老婆孩子，没有结婚，当时是因为侄子结婚需要钱我就借给他们了，是我所有的存款。因为不想让侄媳妇家知道结婚还是借的钱，担心婚结不成就没向别人说起。”
张智苦恼的说：“大叔，现在欠钱不还确实可以走诉讼，但现需要有证据，你现在没有借条，没有证人，确实不太好解决。你可以先直接向他开口要求还款，或者请你们的亲戚朋友帮忙协商，如果得不到解决，也是可以诉讼，相对会麻烦一点。”
“可以直接起诉吗？我现在比较需要用这笔钱，哪怕还我五万也行，他们家是有钱的，不是没有钱还。每次我提还钱的事他们就会用我没结婚，没孩子以后老了还得是他们帮忙养老送终，说这笔钱就相当于提前支付给他们的费用。”
阮颂年有些诧异，没想到亲手足之间会做出这样的事，看着面前老实的男人，甚至觉得一开始这个借就没想过还，不过是一种算计。
张智手上握着笔思考着给出怎么样的建议，身旁的阮颂年开口说：“大叔，你能回想一下是什么时候借给你弟弟的钱？具体一点，是以什么方式给的这笔钱？”
“这个我记得，我侄子结婚那年，当时是给了两万的现金，剩下六万是银行转账，因为是定期，还有几千块的利息，我一并给了他们，说那几千就是我给孩子们的红包。”
阮颂年点了点头，“你刚刚说这期间有还过你，是以什么方式还的？有没有记录？”
男人回想了一会儿，嘴里念念叨叨的，“都是一千一千给的，基本都是给的现金，有一次我住院，好像是转的微信，当时我还不会用它缴费是让护士帮的忙。”
“方便给我看一下吗？”
男人从裤兜拿出一个老人机递给阮颂年，他接过后说：“我会翻看一下你的聊天记录，看看有没有可以证明的证据。”
“你看你看。”
得到允许的阮颂年才翻看起来，旁边的张智仅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个很难办，而且过了起诉时效。”
阮颂年也知道过了起诉时效，但明显眼前这个男人是走投无路，并且是急需用钱才会来咨询这件事，因为从下午一开始他就见到男人在外面徘徊，好几次轮到他，他都退到后面，能进来说明是下定了决心。
更何况他想要回的只是自己的钱。
阮颂年垂眸盯着手机，最后在没多少的聊天记录中翻到了转账的记录，在这个转账之前是男人发出去的七八条十几秒的微信，听了一遍后有些同情的望了眼面前人。
大致内容是自己在医院钱不够，让他先还自己一点。
什么时候债主变得这么卑微了？还不是念在手足情分上。
有这一段对话和转账记录，至少证明借贷关系是存在的，递给张智两人讨论着什么，末了将手机还给男人。
“大叔，今天比较晚了，明天上午我们作为你的代理律师先去谈谈，如果不行再走诉讼。”
男人一听连连点头，“能不闹上法庭最好。”
看吧，老实的人到最后还在顾计情面。
阮颂年抿了抿唇，忍不住的问：“大叔，能方便问一下你急需五万是因为什么？”
大叔眼神躲闪，有些不愿意说。
张智解释，“我们知道缘由也好帮你沟通。”
大叔吸了口气重重吐出，“说了你们年轻人别嘲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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