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投靠后金的事已经在后金高层中传得沸沸扬扬。游牧民族虽然很少讲究礼仪廉耻，但他们对可汗极为忠诚，对于范文程这种卖国求荣的行为，内心同样极度鄙视。
有时候，后金的高层在私下模仿大明读书人的腔调交谈，如今却被公然搬上了朝堂。
“敢问皇上，后金是否怀着征服大明万民之心？”
范文程不为所动，又向前迈了两步。在他投身后金的时候，他已经抛掉了自己所有的礼义廉耻，唯一的追求就是一世的荣华富贵。
不只是普通民众，就连像范文程这样的读书人，看到我们之中任何一位，也都会立即下跪！
我听说明朝的读书人都是很有骨气的，现在一看，反倒觉得不可信了，这骨气，怕是变成了卖国求荣的骨气吧！
武讷格是第一个踏入沈阳城的人，满身是血，手握弯刀，他的笑声中还回荡着那些读书人因害怕而尿裤子求饶的画面！
在他看来，这个主动投靠过来的范文程，跟那些尿裤子求饶的读书人，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
“请问皇上，后金是否有征服一个国家文明的决心？”
范文程又走近几步，几乎就要踏上台阶，在侍卫冷漠的目光下，才停下脚步。
这时，努尔哈赤扭过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
努尔哈赤抬起手阻止大臣们继续侮辱谩骂，冷淡地说：“成吉思汗多么威武强壮，也无法征服一个国家的文明，你以为，我可以吗？”
“成吉思汗只知道杀人，只是一个粗鲁的莽夫罢了！”
范文程低下头，语气中带有喜悦：“但是皇上您不一样，只要您向大明的文人士大夫抛出橄榄枝，就能够把这些文人士大夫收归己用，让他们为后金打造文明！”
“文明真的可以塑造吗？”
努尔哈赤感到全身升起一阵寒意，提出了疑问直指灵魂深处。
“华夏文明，便是古代诸子百家塑造出来的！”
范文程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地说：“如今百家凋零，唯有儒家一家独大，想要为后金打造文明，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要皇上派人去山东，找寻当今的衍圣公——孔胤植，赠送金银财宝，承诺给他加官进爵，再加上招募一批儒生，那么后金的文明建设，便指日可待了！”
常言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范文程敢于主动来到后金自我推荐，显然并非没有几分真才实学。
“衍圣公，可是华夏万世之师孔子的后代吧？”
努尔哈赤微微皱眉，冷声道：“圣人的后代，岂能被金银财宝所诱惑？”
作为后金的大汗，努尔哈赤最喜欢阅读《三国演义》，书中那些文臣谋士的气节，无一不让他钦佩。
别的读书人都如此，更何况那位圣人的嫡系后裔，金银这类东西，恐怕对他们毫无作用。
“皇上！”
范文程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个音调，严厉说道：“圣人是圣人，衍圣公是衍圣公，金银入不了圣人的眼，却足以打动衍圣公的心！
我的祖先范仲淹，为了北宋可以说是呕心沥血，一生铭记‘忠君体国’四个字！
但我就是我，我不会效忠大明，也不会为了没落的大明去死，我没有先祖那样的远大抱负，只想过上一生富贵无忧，子孙福泽绵延的生活！”
轰！
后金的大臣们都震惊了！
现身说法？
原来人可以如此不顾廉耻！
天下间，竟然还有如此恬不知耻的人！
夜已深沉！
酒宴已经结束！
穿着龙袍的努尔哈赤打发走了群臣，唯独留下了范文程一人。
后金定都在沈阳，原本的意图就是要占据大明皇帝的行宫，并将其改为皇宫。
沈阳皇宫依照紫禁城为蓝本建造，主殿依然称为皇极殿，群臣散去后，这里显得有些空旷。
“穿上龙袍，朕是否成了沐猴而冠？”
努尔哈赤坐在龙椅上，抖了抖略微宽大的龙袍，脸上流露出一丝落寞之情。
辽东的局势比努尔哈赤预想的还要糟糕。
草原上的百万控弦之士被宁远城阻挡数月之久，良将猛士损失无数，这让他痛心不已。
渐渐地，沈阳城内开始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努尔哈赤消灭大明的决心似乎动摇了起来。
“微臣并未见过大明的君主！”
范文程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执着的光芒，恭敬地道：“不过微臣曾听说过大明君主的事迹！
大明的君主年仅十六岁就临朝接受两朝遗妃垂帘听政！
此人平时酷爱木工，整日沉迷于暖阁制作木器取乐，行为举止放纵不拘小节，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一国之君！
相比之下，皇上为何会丧失斗志，自嘲为沐猴而冠呢？”
不得不承认，范文程的话触动了努尔哈赤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伟大的君主，除了个人的野心之外，最为在意的就是子民。
草原寒冷荒芜，除了野草，粮食无法生长，树木也无法茂盛，几千年来，后金人民一直在追逐水源而居，占领土地并定居下来。
一旦遇到天灾，牛羊大量死亡，到了冬天，饿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然而大明人占据了大地的中心地带，掌控着最肥沃的土地，只需春天播撒几把种子，就可以做到一年衣食无忧。
坐在紫禁城的那个皇帝是君主！
坐在沈阳城的那个皇帝同样是君主！
甚至可以说，沈阳城的皇帝比紫禁城的皇帝更为勤奋，更有作为君王的姿态！
可为什么，那个紫禁城的皇帝可以轻松拥有这一切，而努尔哈赤却只能辛辛苦苦地继续奋斗？
真是天理难容啊！
“朕很欣赏你！”
努尔哈赤深深地看了范文程一眼，心中对于这位来自大明的秀才多了几分好感。
或许这个秀才说的没错，征服大明并不一定需要用拳头和利剑，通过少数大明人来控制大多数大明人，也是一种可行的办法！
“感谢皇上的赏识！”
范文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自信又增加了几分，大声说道：“臣观察后金已有数月，心中颇有感触，为报答皇上的知遇之恩，臣有两点建议要进献！”
“请先生赐教！”
努尔哈赤想起了《三国演义》中刘备三顾茅庐的情景，为了表示对范文程的重视，特意用了“先生”二字称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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