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欢和云溪年商议好明日一同回流衔王府，正好将此事定下。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本来这第一顿饭按礼数她应当和云家父子一块吃，但她心中记挂着怀秋，便先行离开。
没曾想她刚走出去没几步，就听身后响起一道：
“阿欢——”
云移竟是跟了出来。
茯欢停下脚步，回过身等待着他慢慢走近。
这一次，他没有离得太近，保持了一丈的距离。
“云公子心愿既已达成，还有何事？”
云移张了张唇，缓声说道：“只是想问问你，上次的伤可好些了？”
茯欢一愣，没想到他追上来居然是为了这个，也不好再似刚才那般冷淡，“小伤，不碍事。”
云移垂下眼，看着地上的落梅，“如果我先前说的，我想嫁的人是你而不是王姬，会有所不同吗？”
茯欢沉默了一瞬，还是选择直说：“如果你想嫁的是我，我会拒绝。”
“但这是我向你承诺的心愿，我会用更好的来替换。”
云移身子肉眼可见得变得僵硬起来，他笑了一声，“如果我说，这就是最好的呢？”
茯欢盯了他许久，从他眼中读出了诸多的情绪，“云移，值得吗？”
他喉间坚定而又缓慢地吐出两个字：“值得。”
“你亦对我无意。”茯欢又问了一遍，“真的值得吗？”
一段婚姻会就此将他们两人牢牢绑在一块，或许还会因此让他错过了那个对的人。
云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袖中拿出了一样东西，是一个剥好的石榴壳。
“你是王姬，而我是商人，你我都知道这样的身份去谈论情愫，总会掺杂了别的东西。”
“可这样并不代表这段关系就是不稳固的，相反，或许我们会比之其他人还要更为长久。”
他说的没错。
茯欢也明白这个道理，有时候靠利益维持的假象，哪怕是假的，那又如何？
海市蜃楼都会引人趋之若鹜，更何况是错综关系交错而成的婚姻呢？
云移注视着手中无籽的石榴，上面的空洞犹如她对他的戒备，迟早有一日，她会接受他剥好的石榴，而他也会填满这些空洞。
“我虽比之不足瑾公子与北堂那般与你情意深厚，但阿欢，我也愿与你交颈相倾，坦诚相见。”
“从今往后，我是你的夫，自然也为你所用。”
他这是主动递出了投名状。
茯欢没有不接受的道理，他们俩都清楚这场婚姻只是互为利用。
既为利用，就不必谈真心，谈彼此的价值就好。
只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夙尧那边......”
云移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温和，“阿欢不必担忧，我能处理好。”
茯欢点点头，倒也没问他具体要怎么做，这不是她操心的事。
“若无其他，我先走了。”
她还急着回去和怀秋一起吃饭呢。
云移却不打算这么轻易放她走，“阿欢难道就不好奇我所做究竟为何吗？”
茯欢扫了他一眼，心中对这件事早已有了些许猜测。
“听闻伯父身患癔症？”
云移晃了晃神，倒也不打算隐瞒下去，“是。”
“世人总恐癔症疯癫，可若我的父亲无这癔症，大抵如今我也不得相见。”
茯欢其实有些疑惑，“可伯父看着与常人无异。”
云移的衣摆随着风微微扬起，明明周遭景色尚好，可他光是站在那，就显得无尽萧条。
“有些人的癔症是因为太害怕失去产生，而有些人的则是因为已经失去却总是怀念。”
“我的父亲既害怕失去，却也已经失去。”
“他是与常人无异，因为唯一的异同早就不在了。”
这本就是很敏感的话题，茯欢不想深挖他心中的苦楚，以免给他造成伤害，于是话锋一转。
“你知道为什么花只开一季吗？”
她的话题转的生硬，云移却还是顺着接了下去，笑道：“还请阿欢为我讲解一二。”
茯欢手心接住了一朵飘落的白梅，递到他的面前，“你看到的是它的凋零，可它始终存在。”
“那芽儿是它，果也是它，它依然在你身边，你或许没有认出它来，但来年花色盛开的时候，你依旧会想起它。”
“它不希望你始终为它停留，因为四季好景诸多，它不想让你错过，只需在某一瞬你能想起它即可。”
茯欢把梅花放到了他的手中，露出了一个平和的笑容：“花只开一季，四季皆有花。”
人，亦如此。
云移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他深深望着她，那一瞬间他脑中闪过许多画面，有幼时母亲和阿姐的笑颜，也有父亲拔剑欲自刎的场景。
悲欢离合四个字，他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就已体会了个遍。
他靠仇恨活着，靠一个真相活着。
今时今日他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大厦将倾之时，能保他父亲无虞，可他自己却从未想过以后。
或者说是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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