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为顾璟辞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便和他一道走出大理寺。
正如顾璟辞所说的那样，街道上已经没有贼人为非作歹，但是沿街很多铺子的门窗都受到了损伤，地面上也残留着斑驳的血迹。
顾璟辞在一旁解释：“谨言兄带着大理寺的弟兄们收拾残局，护送伤患们去医馆，这边情况稍好些，我准备带你去平康市，那里有很多人受伤，医馆承载不下。”
云开点头，步子迈得更大。
平康市商业繁荣，每日来此游玩的人极多，云开去过几回，每次都为它的繁荣、热闹惊叹。
今日再来，清扬婉转的乐声、舞女曼妙的舞姿通通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满目萧条——店铺坍塌、浓烟滚滚、地面泛着焦黑，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味道，其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那群混账，放火烧了平康市，十八人被活活烧死，近百人受伤不好挪动，更严重的被送到了最近的医馆，余下的人实在是太多，医馆挤不下，只能让大夫亲自前来救治。”顾璟辞给云开大致讲述康乐市的现状。
云开看到穿梭在病患之间的医者，他们背着药箱，治好一个人便连忙奔向下一个。
她不敢耽误，一路跑过去，来到离她最近的一名伤患跟前。
顾璟辞紧跟在她身后。
“疼——”
云开打开药箱，听到男孩的痛呼，眼眶微酸，她面前的小男孩躺在地上，脸上灰扑扑的，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左手手臂处有一大片烧伤，散发出某种东西烤糊的味道。
变乱中最容易死亡的就是老弱妇孺，小孩看样子是乞丐，受得伤不算重，又没有家人照顾，所以被留在这里等待救助。
他年纪很小，只有七八岁，上位者的争斗对他来说很遥远，他今日可能只是像往常那样来康乐市讨口饭吃，却遇到了丧心病狂的歹人，好容易在大火中死里逃生，受了伤却无人看管。
云开不敢想下去，她用剪刀剪开小男孩的衣袖，小心扯掉和皮肉粘连在一起的碎布，做好基础清理后，才动作轻柔地把药膏涂在伤口处。
上药期间，小男孩一声未吭，可能是因为知道喊疼也没人在意。
云开摸摸他的头，从腰间香囊里取出一颗糖，剥开糖衣，把香软的糖果送到小男孩嘴边。
小男孩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喉咙微滚，沉默片刻，顺从地咽下糖果。
“你先在这里休息会儿，姐姐忙完再来看你。”云开柔声道。
她没有更多时间和小男孩交流，这里还有很多病人在等她。
她很快来到第二个病患面前，是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
少女倚靠在一家店铺的墙壁上，她闭着眼，满是黑灰的脸上全是干掉的泪水，泪水和黑灰混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表情。
注意到有人来，少女的耳朵动了动，仍然闭着眼。
云开半蹲在她身侧，“你还能说话吗？我是大夫，是来给你治伤的。”
少女侧了侧身子，暴露出她后背一大片烧伤。
她伤得很重，后背的衣服全部被烧烂，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可她嘴里却说着拒绝的话，“我不需要治伤，你走吧。”
云开这才意识到，少女方才侧身，是在拒绝她，而不是为了让她更方便查看伤口。
这么重的伤，如果不及时治疗，一旦感染，少女必死无疑。
云开不可能放任不管，“你伤得很重，不及时治疗会死的。”
少女吐出一个字：“滚。”
云开没有走，少女一脸坚决，摆明了不配合，现在时间紧急，不是和人谈心的时候，她在考虑用暴力手段强制为少女治伤。
是迷晕好还是打晕好？
少女闭着眼，根本不知道云开的打算，她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个大夫没有被她骂走。
之前也有大夫想来救她，可她根本不想活，那里需要人来救，只能出言不逊把他们气走。
这是第一个被她接连冒犯却没有立刻就走的大夫。
少女忍不住攥紧衣袖，她的眼前再次闪现父亲冲进火里，抱走被她护在身下的弟弟的画面。
为什么要舍弃她？
她保护了弟弟，不是没用的人。
她还能走，只要他帮她推开身上的木桩子就好。
为什么不救她？
她看着父亲背着弟弟远去的背影，心中的恨和怨几乎冲破心腔。
但其实面对这样的结果，她竟然一点也不惊讶。
她挣扎着爬出火场，那一刻，她想得不是自己一定要活下去，而是想看看那个男人见到她还活着时的表情。
可她出来以后，看着漆黑的天，看着不停来寻找受伤家人的老百姓，心里破了一个很大的洞，凉风飕飕往里吹，冷得她牙齿打颤。
她忽然没兴趣活着了，为什么要活着，继续回那个暗无天日的家？为了得到一点爱向所谓的亲人摇尾乞怜？
她不要这样的日子！
她宁肯死！
她忽然睁开眼，恶狠狠瞪着云开，没成想迎面被那个所谓的大夫一个砍刀劈晕。
少女连震惊都来不及，就失去了所有意识。
云开小心接住她的身体，盘坐在地上，让少女趴在她腿上，她则动作麻利给少女上药。
一旁的顾璟辞看得眼角抽搐，他规矩地转过身，身体却有些僵硬。
云开自然没空理会他，认真给少女清理后背的伤。
“顾郎君，附近可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少女的伤已经处理好，云开不放心把一个昏迷的女孩放在路边不管。
“大理寺征用了康乐市受灾较轻的几家店铺，在那里准备了水和干粮，伤口处理好后无处可去的百姓可以在那里暂时栖身。”顾璟辞回道。
“劳烦顾郎君把这位小娘子和方才那个小男孩一起送到那里吧。”云开道。
顾璟辞没有立刻答应，“你一个人...”
云开打断他的话，“我没事，这里有这么多大夫，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顾璟辞不再多言，“安置好他们，我会回来找你。”
眼看顾璟辞一手抱一个，一手牵一个，往远处去了，云开也赶紧去救治下一个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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