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春拿着笔记本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时间计算不来。
久到天已经大黑也没有发现，久到妈妈多次来敲门都没有发现，久到衣襟全部湿透也没有发现，久到笔记本里的字迹模糊了都没有发现。
第二天，张小春醒来，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记得自己做了多少个关于宫羽的梦境。
一瞬间，她觉得一切都是梦，想要起来证实一下，可是手就摸到了笔记本。
真实的。
一切都是真实发生了。宫羽，那个她爱的人，真的离她而去了。那个人，再也不能见到了。
张小春掩面哭泣。人生第一次觉得无比无助。
夏日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清早的时光，已经有些热。但是，却温暖不了张小春的寒冷的身心。
爸爸妈妈照常去田地里干活了。像这种炎热天气，他们都是很早就出去，大概十点左右就会回来午休，然后下午三点左右出去，晚上会晚点回来。
自从张小春读书成绩给他们带来了莫大的荣耀之后，他们就随张小春自己发挥，从来不干涉她，更不会督促她干活。
更何况她现在长大了，几乎不会过问她的事情。在父母眼中，张小春是一个什么都能自己拿主意的人。
张小春睁开红肿的眼睛。打开房门出去，一切跟昨天一样，可是张小春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日子了。
昨天的自己，都忘记了问宫雅她们家地址。不过宫雅很细心地将公墓的位置标在一张纸上，夹在笔记本里。
张小春意识到，自己应该去探望一下宫羽。她将自己洗漱好，要去见她，不能太邋遢，要把自己漂亮优雅的一面展现给宫羽看。
她穿上自己最满意的裙子，头发梳的整齐，用热毛巾敷眼睛，红肿的眼睛再才好看一点。她对着镜子练习笑，微笑，大笑，咧嘴笑，露牙笑。
在宫羽面前，她不能忧伤。不然宫羽会不放心走的。
宫羽和张小春不是同一个镇，要换好几班公交才能到达。
到公墓的时候，已经到了上午11点了。去店里买了12枝白菊花。每迈进一步，都要鼓足很大的勇气。张小春不敢进去。
没有真正面对，还能欺骗自己说一切都是假的，还会有反转，是宫雅那个丫头整的恶作剧。
可是，理智告诉张小春，宫雅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墓碑上的黑白照的宫羽，笑得帅气又亲切，一如他平常的那样。张小春浑身颤抖，泪流不止。
“宫羽，我来了。你想我吗？很抱歉，这么晚来看你。你这个男朋友太不负责了，足足有7天啊，你这么久都不联系女朋友，就不怕女朋友被别人撬墙角吗？你不知道你女朋友是大美女，魅力四射的吗？呜呜呜......
再不来说不定明天，你就真的没有女朋友了。要是女朋友被别人抱走了，我可不管哦，你听到了吗？呜呜呜......
如果你能听到，就来我梦里看看我。宫羽，我真的不了解你，我竟然都不知道你爱潜水。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生活中除了学习，就什么都没有了......呜呜呜......”
“小春姐。”
张小春还在自言自语的时候，远远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她转头看过来，是宫雅。她的状态跟昨天差不多。
“宫雅，你来了。”
然后两个人并排站着，注视着墓碑，各自想着事情，无言，良久。
最后是张小春打破了沉默：“宫雅，节哀顺变。”除了这四个字，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嗯？”宫雅摇摇头说道，“不用担心我们，已经过去7天了，哦，才7天啊，我总感觉过了很久很久，像是几个世纪那么久。我们都已经缓过来了。倒是你，该继续还是要继续。”
宫雅的语气很不像她的年纪。
“其实我哥出事之前，我很不听话的。家里就我哥和我，我哥什么都优秀，我一直都在我哥的阴影中生活。什么都没他好，我比不上他。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这种感觉，总觉得在父母眼中，我什么都不行，我哥，是那个无所不能的人。我内心是讨厌他，抗拒他，嫉妒他的。
我也讨厌我爸妈，把我哥生的又聪明又懂事又帅气，身边人都喜欢他，到我这里，就是要我好好学习我哥，都说同一个爸妈生的，怎么能差这么大。那种感觉，真的，我很不喜欢。
可是，我哥出事了。我才发现，这些都是浮云。我才发现，被批评也挺好的。我才记起来，大家在批评我的时候，我哥都是会帮我说话的。我哥像是阳光一样，让周围的人都很舒服。
这几天，我的爸爸妈妈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好像头发都白了好多根，好像天塌下来了。我突然就长大了。我们会继续走下去的。我会照顾好我爸妈的。”
宫雅那张稚嫩的脸上，满是坚毅。这几天，她经历的，何止是悲伤。
“其实，我很羡慕我哥的。虽然他就这样去了，但是短短的人生中，他足够优秀，获得周围人的爱，亲情，友情，爱情，他什么都体会到了。有些人，就算活了七八十年，依然孑然一身。可是我哥呢，短短的17年，把什么都得到了，他应该没有遗憾。有些人活着，已经死去，有些人死去了，还活着。呜呜呜......”
宫雅再也无法自控，肆无忌惮地大哭起来。哭飞了树上的小鸟，哭来了微风......
若是能多精彩时日，谁愿意就这样离开呢，若是能继续幸福，谁愿意就此终止呢？即使再自我安慰，宫雅也觉得圆不下去了。
张小春张开手臂，将宫雅揽进怀里。相互搀扶，在对方的肩膀上痛哭。
“宫羽......”
“哥......”
墓地里，两个最爱宫羽的女人，为他哭泣，为他伤心，为他断肠。
如果，宫羽能看见，定会开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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