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一种念旧的生物，会将自已当作自己曾经活过的证据。
顾蓁自觉自己无法安慰到此刻的苁蓉，便又砸了个核桃吃了。苁蓉手里面的核桃没有动，而是搁在帕子里对顾蓁道：“承华，奴婢这个带回去吃吧。”
顾蓁没有多说，只是又砸了几个一并塞给她道：“你喜欢就带回去吃吧。”
苁蓉用帕子包了揣进怀里，正要说什么，忽听外面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
还没等苁蓉站起来，顾蓁就转身伏着窗户往外看，见是一个黑黢黢的人影从大门进来了，手里还打着伞。门口看门的小太监既然没有拦，那应当就是永熹堂的人。
那人走得极快，脚踩在铺甬道的青石板上溅起连片水花迸到他的蓝色靴子上。等他打着伞走得近了，顾蓁才看出来是赵如意，掉头吩咐苁蓉道：“去接一接你赵哥哥。”
苁蓉来不及收拾好情绪，赶紧起来出了内室到了门口，见赵如意正在门口抖落伞，连忙接了过来。
“这雨可真大，恐怕一时半会不能停。”赵如意寒暄了一句，也没指望着苁蓉说什么，低声问道：“承华可在里面呢？”
往日里就算顾蓁不在正屋，里头也总要留一两个人看着收拾，免得主子一不在，屋子里是开着窗子或是少了东西都不知道。往日里顾蓁面前也总是清水冷湖木槿几人，若是不在屋子里才换了人去看屋，赵如意见了苁蓉这么问一句也无可厚非，只是心里面不由得道清水未免也太大意了，这人还没摸透底怎么就搁在屋子里了，若是动了什么手脚都不知道。
苁蓉往里屋看了一眼道：“承华就在里面呢。”
赵如意低声问了一句：“承华可方便？”
他按规矩得先问明白了，到底太监也算半个男人，他绝对不能冒冒失失往里面闯，得先问好了，别撞见主子换衣裳或者叫了官房就不好了。
苁蓉道：“承华在里屋砸核桃，和我说话呢。”
“哦，”赵如意答应了一声，不免另眼看了苁蓉一眼。这才来几天，前头木槿茯苓薄荷哪个都在呢，怎么她就这么快得了主子青眼。只是现在不是他可以琢磨这件事的时候，只高声问了一句：“承华？”
顾蓁道：“进来吧。”
他这才自己打起帘子进了屋先行了礼，便听顾蓁笑着问道：“刚才茯苓熬了一锅热热的姜汤，你怎么不去跟着喝一口，这被雨淋着了恐怕是要不舒服的。”
赵如意瞧了一眼苁蓉，笑着回话道：“原是尚仪局打发人来问承华的肩舆碰了个角的事儿，奴婢便跟着去说了两句。”
顾蓁看明白他的意思，先是玩笑道：“那徐尚仪是位顶顶谨慎的人，一个差错不肯有的。”又吩咐苁蓉道：“你下去也喝碗姜汤吧，再让你冷湖姐姐捧一碗来给你赵哥哥。”
苁蓉答应着下去了，顾蓁才问道：“这大雨天的，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赵如意见顾蓁心情好，实在是不太愿意跟她说这件事，毕竟是说完了之后恐怕承华再怎么豁达也得缓个一二三四天才能好过来，只是这件事儿不能不说，于是缓着语气慢慢的道：“承华，是霓春宫承欢殿传来的消息，说是——”
顾蓁一见他这幅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估计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对自己不是一件好事，赵如意才会有这般神情，少不得问道：“你且说就是了。”
赵如意得了这句话，小心道：“韵贵人，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顾蓁愣了一下，手指尖忍不住在那装着核桃的白瓷盘上摩挲了两下道：“韵贵人？”
赵如意点头道：“是。”
顾蓁皱着眉头总觉得这件事奇怪的很，却还抓不到头绪，只能随意问了一句道：“这件事，是太医院确诊从羣祥殿颁布下来的，还是你听说了什么？”
赵如意道：“太医院已经确诊了报到陛下面前，陛下只是还没有下旨意。”
顾蓁下意识道：“我们入宫这些人，她伺候陛下最晚，怎么偏偏就她有了，旁人怎么都没有呢？”
赵如意听见她这句自言自语唬了一跳连忙道：“承华，这个可不敢说的。”
这一个不小心就是一场宫闱阴司，顾蓁说出来之后也是反应过来不对劲，连忙住了口，转而对赵如意道：“陛下现在没下恩，估计是等着明天早晨去凤章宫请皇后娘娘的凤印。当初封韵贵人和郑选侍的时候，皇后娘娘还在禁足之中，都是直接把旨意送过去盖了凤印再拿出来宣下去的。如今不像之前，陛下肯定要给皇后娘娘这个面子。”
赵如意道：“承华，那咱们？”
顾蓁见他如临大敌的样子，笑道：“咱们还能怎么办，赶紧和清水说一声预备一份恭喜晋封和有孕的单子出来。韵贵人有孕，按照惯例就是承华，可如今皇嗣只有两个，就显出韵贵人这个孩子的珍贵来。若是陛下愿意给她点名分，没准就是位嫔，到时候生下孩子也好封为主位养在自己宫里。”
她说的条条有理，显然思绪还是清晰冷静的。赵如意松了一口气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他刚说完这句话，冷湖拎了个食盒进来。顾蓁便笑道：“这不着急，总之还要明天去凤章宫请过安之后呢，现在就张罗起来恐怕别人就要说咱们打听宫闱之事，这就不太好了。你先喝口姜汤暖一暖吧。”
冷湖亲手捧过来，赵如意连道不敢用双手接了过来，也不坐，直接站在地上一碗直接干了，用袖口抹了抹嘴道：“谢承华，这一碗下去可是暖和的紧呢。”
顾蓁笑道：“那就好，身子最要紧。”
赵如意道：“奴婢就先下去了。”
顾蓁挥挥手道：“不然你在这也是站着伺候，连喝口姜汤还要站着。”
赵如意不好意思道：“承华屋子里的地方都干净，奴婢整日吹风身上都是灰，不敢坐。”
“快下去吧，”顾蓁笑了一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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