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蓁说出口的话令萧屹深深叹了一口气，手执玉佩站在大殿中央。明明满殿堂皇，却显得他站在其中人影寥落两相无话一般。
顾蓁跪在地上没有动，轻声问道：“陛下，这块玉佩？”
萧屹将这玉佩重新放回到顾蓁的手里道：“这就是一块普通玉佩，她既然想留给俨儿，你就给俨儿送过去也就是了。”
顾蓁双手接过玉佩站起身来，眼神温柔的望着萧屹道：“陛下若有什么话，或许可以对臣妾说说。”
“你如今也是沉静许多了，”萧屹叹了一口气道：“傻丫头，快去吧，眼见着俨儿就要下学了。”
顾蓁便不再问，行礼退下，然而萧屹重新做回到书案之后面对着奏折却忽然生出一种厌烦来。他眼前浮现出宣妃的面容，年轻时的，现在的，其实她现在也算是年轻的很，只是和其他那些花朵一样的女孩子们一比便成熟妩媚许多。
那时初见，她神气极了：“臣妾许唯，许诺的许，独一无二的唯。”
顾蓁见到大皇子的时候有些惊讶，但还是行礼道：“见过大殿下。”
她其实前不久还见过萧俨一面，却觉得如今他瘦了许多连脸颊上的婴儿肥都消失了，便显得整个人瘦削而成熟，露着一双孤寂的眼睛盯着自己，宛如一个成年人。
他还了礼道：“顾婕妤客气，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顾蓁大约能明白他的心境，原本萧屹与宣妃恩爱，总是中间隔着君臣和帝后，到底有着夫妻一般的举案齐眉。萧俨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长大，虽然心中仍然有着宫廷中长大的孩子特有的戒备，本质上仍然是天真快活的。然而一夕之间天翻地覆，看重他的父皇终于下了旨认定他的母妃是巫蛊之事的元凶，褫夺封号禁足于曜和宫中。
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发生了变化。
人人都说母凭子贵，其实一开始，宫中孩子的地位都从母亲那里获得。宣妃失势之下，谁还将他看作是太子的有力竞争人选，恐怕这些天来风言风语都没少听过。
顾蓁不愿意用同情的目光看他，只是笑道：“臣妾从曜和宫过来，娘娘嘱托臣妾带一件东西给大殿下。”
萧俨吃惊的模样跟萧屹很像，难怪萧屹喜欢他，然而接下来他冷冷笑一声，其中数不尽的讥诮：“人人都说是我母妃陷害了你，才让你失去了孩子，你去看我母妃做什么？”
顾蓁笑了一下：“大殿下只说想不想要这东西？我去不去看望娘娘就是我的事情了。”
萧俨眉目之间聚拢起一层怒气，然而顾蓁是他父皇的妃妾，不是这些天被他用来打骂发货的宫人，只能咬着牙一伸手道：“给我！”
顾蓁挑眉道：“大殿下说的是什么？”
萧俨横道：“我母妃要给我的东西，赶紧交给我！”
顾蓁笑了笑，珍重从怀中取出那枚双鱼白玉佩双手交到萧俨手中道：“大殿下说的可是这个？”
萧俨瞬间双手夺过来拿块玉佩紧紧攥在手里道：“就是这个。”
顾蓁见他握住这块玉佩不肯撒手，眼底露出一抹笑意被他看个正着：“你笑什么？我本以为现如今满宫皆视我母妃为灾祸唯恐避之不及，没想到你还当真愿意去看望我母妃，我会记得你这个人情。”
顾蓁抿嘴微笑：“臣妾去看望娘娘，不是为了殿下这个人情的。只是之前有些事情我与娘娘之间还算有些情谊罢了。”
萧俨没有说话皱着眉头去看被他握在手中的双鱼玉佩久久的沉默下来，久到顾蓁觉得自己应该告退了他却忽然出声道：“我母妃她还好吗？父皇不准我回曜和宫去，也不准我探望母妃。”
顾蓁知道这是萧屹对待萧俨的一点慈心，担心他见宣妃现在的样子心中会难堪，只是现在萧俨年纪还小不懂得其中良苦罢了，但是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顾蓁这条线划得很明白绝对不会自以为是在其中搅浑水，只是简单道：“娘娘从来都是宠辱不惊的人，殿下何须为娘娘担心呢？娘娘现在除了现在不能够随便出入曜和宫，其他还是一如既往，陛下没有夺娘娘的份例，会将娘娘照顾的很好。大殿下放心就是。”
这个九岁的孩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像个大人似的道：“我母妃——”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却没有说出口。
他母妃怎么？顾蓁想要问，但是见他眉心愁云凝重，到底只是安抚道：“只是娘娘说起来大殿下，难免有些惦记。或许是因为大殿下如今日日在这里读书，怕这些事情分了大殿下的心神吧。”
萧俨沉着眼神望着顾蓁道：“是吗？”
顾蓁四下望了一眼，蹲下身直视着萧俨的眼睛笑道：“臣妾方才进来时见弘文馆中伺候的宫人个个噤若寒蝉，想必是这些日子殿下乍然暂住在弘文馆中睡的不惯所以有些易怒的缘故在。”
萧俨想要驳斥什么，却忽然明白了顾蓁的意思，眼前一亮道：“我自小就住在曜和宫中，乍然换了地方当然睡不舒服。这些宫人到底是新到我的身边来，总觉得不如原先用的顺手了。”
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顾蓁心中暗赞一声，随后道：“有些变化总是如此猝不及防，大殿下总要慢慢学着适应，学着面对，这样才能够成长。”
萧俨有些奇怪的看着她，终究还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顾蓁松了一口气，行礼道：“娘娘交托给臣妾的事情臣妾已经办完了，大殿下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萧俨张开嘴却什么都没有说，想了想对顾蓁拱了拱手道：“顾婕妤今日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顾蓁侧身避过他的礼道了一声：“不敢当，”这才起身离开。
她想回头去看一眼，终究还是忍住了。
弘文馆这处地方多有外臣，她上了肩舆之后匆匆离开，终究还是忍不住回顾，却在弘文馆门前依稀看见了萧俨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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