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蓁在这一刻，终于恍然大悟。
她的皇后娘娘哪里是为了什么皇恩浩荡，又是为了什么排除异己？她只是想要在自己再也不会有孩子的时候想要得到一个能够为她获取荣耀养老送终的孩子。还有谁会比身为长子又已经长成不会轻易夭折的大皇子更合适？
所以大皇子必须失母！
宣妃必须死！
顾蓁垂手坐在床上，冷笑声渐渐从她的胸膛之中传了出来，滚烫的眼泪也随之一点一滴砸落在锦被之上。仿佛是锦被上绣的栩栩如生的桃园春色之中忽然下起了一场大雨，打湿了那枝头柔媚的春光。
顾蓁双手紧紧捂住脸庞，眼泪依旧在指尖滴落。她忽然发现自己最近实在是太爱哭了，即使分辨不清自己是为了这个已经死去的孩子还是为了那个如笑春山的温默男子。
赵如意站在一边宛如一尊亘古沉默的石雕，等待着顾蓁哭完。
他的神情悲悯，似乎是不在乎这般七情六欲的神只在看着可悲的凡人。
终于顾蓁哭尽了眼泪，抬起头露出一张如同雨后桃花一般明艳的脸庞，轻轻笑了一下，那些悲伤随着这个笑容被永远的潜藏在她的心底。她的声音还有些控制不住的飘忽：“本宫知道了，恐怕现在陛下正在气头上，咱们可不去讨这个嫌。等到过了午你亲自去羣祥殿一趟，就说本宫着了凉不太舒服。”
她的眼底漫出一丝丝的凉意，三伏天之中却叫人如坠冰窟。
终于在这一刻，她下定决心，要不择手段让姜后偿还佩儿的债。
清水连忙跪地回道：“娘娘不舒服，午膳用了两口就叫撤了，便又睡下了。”
萧屹有些担心，透过朦胧的屏风往里面看去果然见顾蓁动也不动的面对墙躺着。他举步一进屋，就看顾蓁像是打了个激灵似的猛的转过身看向自己，皱眉道：“怎么睡的这么不踏实？”
顾蓁面色苍白从床上坐起来便要下地行礼，被萧屹一把按在床上没准她起来道：“你快好好躺着吧，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可叫林聿墨过来看过了？”
顾蓁好似弱柳扶风一般懒懒靠在窗边，抚胸蹙眉道：“林大人已经过来看过了，只是说臣妾今日有些劳心，又昨晚上有些着了凉，所以有些风寒罢了，已经为臣妾开了药。只是喝完药之后便觉得昏昏沉沉的想要睡觉，所以就躺下了。”
她说到这里，疑惑道：“陛下怎么来了，臣妾怕过了病气给陛下，陛下快回去吧。”
“午后赵如意来禀报说你病了，还在凤安宫那里晕倒了，朕就来看看你。”萧屹挨在她旁边坐了摸着她的手背道：“怎么回事，如何竟然会劳心呢？”
萧屹本以为她是为了佩儿的事情难过，谁知道她委屈的眨了眨眼道：“这也是林大人的说辞罢了，臣妾整日也不需要耕田劳作更不需要治理江山，出则宫人仪仗入也是翡翠台白玉屏，哪有什么可劳心劳力的。只是大殿下新近失了母妃，太后娘娘是大殿下的皇祖母，臣妾惦记太后娘娘忧心，总想着做些什么让太后娘娘高兴才好。谁知道今日竟然在凤安宫门前晕倒了，反而给太后娘娘添了麻烦，真是大大的不该。”
萧屹笑了一下：“满宫里除了文嫔，也就数你纯孝。蒋婕妤之前还会为了黎民百姓求雨，如今倒是连母后那里都不惦记着了。皇后也是最近有些不清楚，还不如你明白些。”
顾蓁微微低下头，正好露出一截雪白脖颈，领子上别着珍珠别针映衬着脖颈光泽修长：“皇后娘娘日日都要掌理宫务，连大殿下的日常起居随从宫人都要一一过问，难道这就是对太后娘娘的孝心吗？只要大殿下好，太后娘娘就不会为此忧心了呀。”
她像是丝毫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还以为自己在给姜后说好话，继续道：“皇后娘娘最近可惦记大殿下了，恐怕瑶光帝姬都要吃醋呢，陛下只说皇后娘娘不好，恐怕是对娘娘太严苛了些。”
萧屹一挑眉，见她说的兴致勃勃，觉得好笑：“哦？这么说来，阿蓁便是觉得皇后克尽己则了？”
顾蓁咬着唇道：“陛下这是在为难臣妾，皇后娘娘乃是中宫，母仪天下，身上的职责和陛下一般重，臣妾若说娘娘把所有应当做的全做到了陛下恐怕就要说臣妾在说大话了。”
她笑起来有一种虚弱的动人，带着些夏日里轻微的薄荷香气叫人忍不住眷恋其中的美好，鬓角有一丝发柔软垂落在耳边，叫人不禁想起老人们说起来发丝软的人心都软一些。萧屹安慰道：“你也是如皇后一般惦记着俨儿，却比皇后还亲近些，叫他时常到你这里来走走。”
顾蓁脸色蓦然苍白了许多，大惊道：“陛下千万不要这么说，大殿下是陛下的长子，身份何等贵重，若是屈尊到臣妾的永熹堂来不知道后宫里又要多多少口舌是非，更怕有人说大殿下和臣妾亲近想要留在永熹堂——”
她说到这里，眼睫颤了一颤，像是落在花瓣上被风吹动的蝴蝶：“臣妾没有这个福气，也不敢有这个福气。大殿下是前宣妃娘娘所出，就算是有一位养母照料至少也应当是妃位，若是大殿下常来往于永熹堂，恐怕前朝又要和陛下讲道理了。”
萧屹见她如此说，也是可怜她小小年纪落在宫廷之中，原本还是那样活泼天真，经过这件事之后也学会考虑这么多了。幸好总是想了这么多，她仍旧还是在他面前这样坦荡的说出来，不曾辜负她的封号。
萧屹将此事做罢，见她说了这么一会话便已经有些疲惫之色，便道：“既然你病着，朕就先回羣祥殿了。若是有什么事儿就打发赵如意来告诉朕，别在这里憋着，知道吗？”
顾蓁乖巧的应了一声，目送他离开永熹堂，神色自若对一旁的清水道：“做个好人真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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