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佛海这时也站了起来，拍拍刘铭达的肩让他坐下，然后正了正已经坐皱了的中山装。
“此项计划是由我大日本帝国军部策划，由日本海军司令部和民国财政部共同负责，中文代号叫做‘雷神’。雷神二字，源自此项计划的宗旨，那就是：神兵天降，雷霆一击！”
雷神计划！
刘铭达现在有点懂了，为什么山本五十六今晚要几次三番的来确认自己的初心，为什么要在一个看似是经济专题的会议上来考量自己的颜色，为什么要在所有的商务商谈都已经完成之后还要坚持留下跟之前的议程都毫不相干的小野津。
所有的这些，都能归结到同一个理由，那就是这次会议的真正目的是要选定一个可以开展一项绝密军事计划的可靠的人。
两天前的那次暗杀，估计就是基于人选问题的缘由。
海军司令部里自然不会有人对自己这种没有任何派系的边缘人物有什么兴趣，而梅机关则是不然，他们的确是有杀他的理由。原因也很简单，管你是不是自己人呢，杀了换个自己人上去总是可以的吧。
想到这里，他不禁狠狠地盯了一眼对座的小野，把个小野津弄得莫名其妙。
就听周佛海继续说道：“雷神计划，旨在为大日本皇军培养出一支隐秘的海空部队。这支部队，从人员的召集训练一直到成军备战，都必须脱离开各国情报部门的视线。在座的诸位，除去刘博士，对现在的情报战多少都有些了解，也都知道在现时现刻的环境之下，任何一个国家想要隐藏一些军力在战场上出奇制胜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所以，雷神计划的核心要点就是要将这支奇兵隐藏在民用企业的背后，而其关键之中的关键，就是要求能鱼目混珠，以假乱真。”
说到这里，他转过脸来着重给刘铭达强调。
“公轼兄，先前会议上所提到的钢厂船厂码头之类，你可以看着办，但顶顶要紧的，是要借着这一系列的项目建设，在上海建成一座大型的地下机场。关于地址的选择和建筑的规划图纸我们已经有了，而你要做的，就是在这个实体项目外面包装出一个民用运输机场的项目来，在实际的施工以及财务流水上，做到滴水不漏，并且还要将泄密的环节切割到最小最少！公轼兄，你在专业上我是绝对信任的，但是关于工程环节之中的风险把控，希望你和梅机关多做沟通。至于进度方面，军部要求是在明年六月之前大体完工。”
刘铭达根本没有看过图纸，对这种地下工程也没什么概念，但说到机场，总是见过的。
造一个地下机场？这得要多大的土方作业啊！
他没办法拒绝，但现在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了，忙追问道：“部长！账面上的事情都好处理。请恕卑职不太明白，这个机场要开在地下，又要隐秘踪迹，那所有人员的进出又要怎样才能做到不露痕迹呢？一支海空部队的体量怎么算也要上万人吧，这么大规模的人员活动……”
没等问完，周佛海笑着把他后面的话给拦了下来。
“放心吧！你所顾虑的这些，我们都已经有了对策，等原油协约的这些事情弄完，我就带你去实地考察一下。现在要你马上考虑的，就是在资金的规划中必须优先把雷神计划隐含进去……”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又略微思索了一下，“关于雷神计划的资金规划，你要单独做出一份预算…… 交给中岛小姐就好。千万记得，这份预算不能给任何第三个人看到，包括我和山本司令在内！”
听他说出这句话来，刘铭达的心头顿时一凉。
从古到今，但凡出现那种天知地知你知我不知的语式，知道的人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座机场的建成之日不会就是自己的死期吧！
他一时间心乱如麻，却又没法理出头绪，就听周佛海继续说道：“好了，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商定完毕，我们也就散了吧。原定是由小野君再留一天，和刘博士对接雷神计划的具体方案，现在上海出了点事，我们需要连夜赶回去，对接的工作就由中岛小姐来做。山本将军和藤原君是明晚的飞机，公轼兄，你代我陪他们二位共进午餐吧，也能再彼此亲近亲近。”
他一通套话说完，便跟山本和中岛分别告辞。
“小野君，我们走吧。”
小野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周部长，这种事情我和丁省长回去处理就行了，何必还要劳烦您这么晚跟我们去跑这一趟？”
“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有什么？找几个出头的，抓一批，杀一批，还怕他们翻了天？”
“省省吧！我跟你讲，这里头有洪门青帮撑着，在法租界里你谁都杀不了！老丁就不用去叫他了，我跟你走。”
“开玩笑？我们大日本……”
“没跟你开玩笑！你到上海的时间不长，黑道上的路数还没领教过。我跟你讲，洪门弟子有个规矩……”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没几句话就已经转出门去。
……
刘铭达憋着一肚子的心事，跟山本他们拱手告辞。
出得门来，转进了九曲回廊，抬头看见夜空，天上浓云密布，极远处，隐隐传来雷声。
这一整天，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虚脱的感觉，下脚的每一步，都有过十分的艰难。
他机械地慢慢走着，脑子里浑忘了刚才发生的所有事，一步挨着一步，终于挨到了客居的小院。
小院里异常幽静，这是周佛海按照级别给他的特殊照顾，可能也是一种特殊的监控吧。好在隔着窗棂透出来淡淡的灯光，这是乔月梅给他留的灯。
满身的疲惫顿时消融了一大半，他的步子轻快了些。
终于结束了！
他这时又再抬头看了看天。
在这同一片夜空下，不知道上海那里发生了什么？
二毛他们没事吧！
有黑道撑着？
要周佛海亲自赶去处理的事？
大半夜的！就算是杀人放火，跟梅机关又有个毛的关系啊！
唉！
他感觉到了一阵重重的乏力，抬手推开了门。
兄弟，咱哥俩各自多福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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