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断断续续下了几天雨后，秋意渐浓。
没有程牧野，桑田的生活其实很单调，早上去医院，晚上回宿舍，接触的不是医生护士，就是孕妇产妇。
现在苏琼也鲜少回宿舍，晚上没人作伴感觉有点寂寥，所以她经常在医院待到很晚，找机会学学特殊病例的处置，或者去视教室看大教授做手术。
这天晚上九点多，桑田从医院出来，撑着小伞在细雨中走，爬天桥时，看见台阶上坐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她低头捂着肚子，面前放着一个纸板，上面写着：肚子疼，谁能借我两百块钱去医院看病？
女孩脸上滴着水珠，稚嫩的面容可以看出她年纪轻，不到二十的样子。
天桥台阶上上下下的行人不少，但没人理她。
经常有人在天桥上乞讨，大部分人已经麻木。
桑田之前没见过她，看她脸色和嘴唇都很苍白，桑田走过去把伞撑到她头上，“妹妹，你真肚子疼？”
女孩没抬头，带着抽噎的“嗯”。
桑田又问：“你爸爸妈妈呢？你为什么不找他们带你去医院？”
女孩不回答，桑田等了半分钟，移开伞，继续往上踏台阶。
就算是骗人，也该编个借口，这样不说话，桑田想帮也帮不了，何况这种情况几乎全是骗人的。
“姐姐。”桑田踏了几阶，女孩张口了，“我肚子很疼，你能借我钱看病吗？我会还你的。”
桑田顿住，迟疑了几秒，退回来。
“收款码有吧。”桑田掏出手机，要给女孩钱。
她虽然也穷，但两百块钱还掏的出来，就算女孩是骗子，她当买一个心安。
女孩摇摇头，“我手机丢了，没有收款码。”
这骗子太不专业了吧，如今用现金的场合太少了，桑田浑身上下也找不出一块钱。
出于职业习惯，桑田蹲下去，问：“你肚子怎么疼？”
女孩仍然低着头，摸着小腹，细声细语的说：“小肚子疼，可能怀孕引起的。”
桑田脑袋“轰”一下。
“你多大了？”
“十九。”
“哪里疼？你指给我看一下。”出于职业敏感，桑田忍住震惊，凑近女孩，“是右边小腹吗？”
女孩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你怀孕了？”桑田问她。
“我用试纸测了好几次，都是两条杠。”
“肚子疼多久了？”桑田看她疼的位置有点偏，心里立刻联想到可能的原因，异位妊娠？阑尾炎？
“我想偷偷流掉，可药店不卖我打胎药，我的手机在公交车上丢了.......”
“我先扶你到那边躲躲雨，你这情况肯定要通知家长的，你记得爸爸妈妈电话号码吧，我借你手机，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桑田看女孩衣服搭配的很讲究，鞋子上有一个大logo，应该不是没人管的孩子。
桑田伸手去扶女孩，女孩往旁边缩，“不能通知他们，他们知道会打死我的。”
“可你一个人不行的。”
“我听说流产跟来一次大姨妈一样，姐姐，你帮帮我，借我点钱，我去医院开药。等我好了，回家拿到钱一定会还给你。”
女孩的声音接近哀求，她嘴唇轻颤，像是肚子疼狠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了。
桑田思量想去，给许宁打电话，问她回去没有。
晚上许宁做一台紧急剖宫产手术，桑田出来的时候，她还在办公室检查病历。
许宁说正在下楼，桑田说等等，碰见一个紧急病人。
桑田连哄带劝，把女孩带到产科病房区。
许宁在办公室等着，听桑田讲述女孩情况，脸铁青。
“宫外孕，九成准！”许宁摸了把女孩的脉象。
“教我！”桑田脱口而出，她突然发现许宁还会摸脉这种私藏技能。
“滚犊子！”许宁大吼，“赶快带她做B超，看有没有破裂。”
“还有，通知家属！”
女孩不仅没有钱，也没有任何证件，桑田用产科的B超机给女孩先探探。
许宁不放心的跟去看，屏幕上显示女孩宫内情况时，她立刻跳脚，“你真会给我找事！”
女孩宫内已经有渗血，右边输卵管在破裂边缘，需要立刻手术。
而女孩坚决不肯联系父母，坐在椅子上，捂着肚子一直抽泣。
直到晕倒......
手术过程桑田没有参与，她去给女孩跑住院手续，交住院押金。
天微亮时，女孩醒了，拔掉针管想要出院，值班护士喊醒桑田。
桑田在休息室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眼睛只能睁半开。
"姐姐，谢谢你！"
女孩躺在病床上，面容憔悴，眼眶很红，看见桑田，挤出一个僵硬微笑。
女孩已经知道她右侧输卵管被切除，19岁的年纪，一个人承受这些，着实有点难。
桑田心里暗暗为这小女孩揪心，"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林可儿。"
“我叫桑田。”
“姐姐。”女孩轻轻唤他，“你说我要告诉他吗？”
桑田知道“他”指让她怀孕的人。
“你后悔吗？”
“不后悔。”女孩摇摇头，“是我主动的，我很喜欢他，他在我眼中是一个闪闪发光的男生，他这个月刚去海市读大学，本来我们约好一起去的，那个学校分数太高了，我没考上。”
“我想随便读个大学，只要在海市就好，这样我们俩就不用分开，可我爸爸不同意，一定要让我复读重考。”
“我昨晚从学校偷偷溜出来的，我爸妈还不知道。等我好了，我一定把医药费还给你。“
典型的少男少女偷尝禁果，没做好保护措施，后果由女孩一个人承担。
“你可能要在这儿住好几天，需要人照顾，确定不通知父母吗？”
“要不....小桑姐姐，你给我请个护工吧，你再借我点钱，我出院后一起还给你，我爸妈有钱，我一定不会赖账的。”
桑田心疼林可儿，也心疼钱，她叹口气，遇见就是缘分，算了，她干吧。
可能没有父母在身边，林可儿看起是个娇娇女，但硬装成坚强的样子。
麻药退后，肚子疼的虚汗直流，她咬着牙挺着，没再跟桑田喊一句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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